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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季的太阳像流淌的火焰一样,毫无遮掩地倾泻在红土地上。在北部的朗楠
高原一带,从三月开始到六月结束的旱季几乎要持续近半年时间,在那些月份里,
天上根本是看不到云的。不过那里是全国范围内海拔最高的地区,所以即使是这
样持续的大晴天,大部分地方的温度也并不很高。但是龙翔营地在坦达城外,芒
河流下朗楠高原的出口处,山区从三个方面围绕着一个半盆地。这里很热。
我们住的地方是一个用木头栅栏围起来的大房子,四面是完全透风的,顶上
马马乎乎地盖着带波纹的薄铁皮。它只是挡了些雨水,挡住了直射的太阳光。但
是它现在在太阳的炙烤下是滚烫的。一共有四间这样的房子。在殖民时代最后的
几年里,龙翔营地的临时拘留中心在大多数时间中一直关押有二三百个犯人。在
这间大概十五平方公尺的木笼子里,很多时候都会被满满地塞进五六十个人,一
般其中会有十几个妇女。
每个人,不论男女,全部都是赤裸裸的。从我们进入龙翔营的第一天起就是
这样。「脱光衣服,现在,立刻!」旁边一直点着一个大火堆,从囚犯们身上除
下的一切,直接扔到里边,什么都没有留下,也没有什么解释。这就是把关押在
首都的政治犯们送到军管地区的好处,这里不需要浪费多余的口舌,也不需要多
余的法律。
难友们会照顾我们,让几个女人挤在一起,而且靠着围栏,这样有可能可以
吹到一点风,如果有风的话。
当然,那个时候就没人能躺下了。那往往是政府方面的一次扫荡刚刚结束的
时候,他们从高原上带回大批俘虏,然后用皮带,枪托,把人往笼子里塞进来,
最后用粗铁链拴上门。所有的人只能紧紧挨在一起,直挺挺地站立着,沉默地,
无穷无尽地等待下去。在白天,我们等着太阳绕过整个天空,最终落到西边的棕
榈树丛后边。接着,用整个晚上等待它从另一头重新升起来。
木笼中很快弥漫起恶臭。所有人都在出汗,还有排泄。每天每个笼子有十多
分钟的放风时间,解决囚犯们的所有生理需要,吃和拉。除此之外栅栏门是永远
不会打开的,即使紧挨在我身后站着的那个中年男人已经死了,我能感觉到他的
多毛的胸膛正在变冷,变硬,他沉重地压在我的赤裸的背脊上,正在往下坠下去
……但是他仍然不得不继续站在那里,由他周围的人承担着重量,直到明天开门
放风的时候。
死一个人就会松动一点。更多的囚犯是被直接处决的,时常有人因为各种原
因被带到监房外边,在所有囚犯的注视下朝他的后脑或者胸前开上几枪。因为在
营地里处理尸体很麻烦,大规模的行刑是在其他地方进行的。军队会出动几辆卡
车,以及更多的士兵,把几乎是任意挑选的受害者带离基地。团结政府成立以后,
在坦达城的周围地区不止一处发现了掩埋有大量尸体的坟场。
在我们这排木笼的对面,相隔几十公尺的红土空场之外还有一排瓦房,那里
的每个监室跟我们住的大小差不多,不过是砖砌的墙壁,只有正对我们的一面是
铁栅栏。那应该是龙翔军事基地一开始为被拘留的敌对人员准备的地方,到后来
地方不够了。
土场中间竖立着两根被陈旧的血液染成暗黑色的木桩,其中一支在接近顶端
的地方还钉着一道横樑,这使它看上去象是一具阴沉的十字架。地上散乱地扔着
一些草绳,铁钉,有一个很小的铁笼子,可以把人象动物一样的塞在里边,还有
一个用束紧的稻草帘铺顶的小凉棚,里边放了一张藤编的椅子——这东西是给看
守折磨我们的时候休息用的。
在更远些的地方,两道一人高的铁丝网一里一外把我们这两排建筑围绕在当
中。警卫们待的地方还要在铁丝网之外,他们百无聊赖地蹲在两层楼高,木架结
构的岗亭里,向下注视着这一切。
监室中并不是每一个人,但是的确有很多人,一直都戴着铁制刑具,包括我
自己,所以在那天下午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注意到铁链的声音。后来我们
才看到,有四五个兵正带着一个女人从空场的一头走过来。那本来也是每天的常
事,每天都有姐妹们被带出拘留地,一般是为了把我们送到基地的军队营房里去。
龙翔营地是殖民政府控制北部朗楠高原的重要据点,它在坦达城外占据着几
平方公里的一大块地方,这里边有军队的医院,修理厂,军火仓库,商店……还
有我们这个俘虏营。当然,龙翔更主要的是驻军。驻扎在这里的既有英国部队,
也有蔓昂政府的士兵,后来还加上了数量不少的印度雇佣军。这意味着数以千计
剃着平头,精力充沛的年轻男人。我们有时会被迫在挤满士兵的宿舍里赤裸裸地
待上几天几夜。
女人低着头,长及腰际的头发散乱地披挂在她的脸颊,还有赤裸的胸脯上,
她在滚烫的沙石地上慢慢地挪动锁着铁链的两只光脚。天很热,我脸上淋漓的汗
水模糊了眼睛,而且长时间的站立也使人的体力和精神都接近崩溃,我想那里边
的每一个人都处在梦游的边缘。但是……象一道电流穿过我的身体一样,我突然
觉得,那女人身上有我非常熟悉的东西。
还在她走到我们的木笼对面之前,她还没有抬起头,我就已经知道了,她是
虹。她是虹姐。
自从蔓昂分别以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虹,我以后知道,那已经是在她遭到
逮捕的半年之后了。
在最终坦白并且认罪以后,孟虹被带到朗楠高原上,参加政府方面的军队针
对民阵根据地进行的扫荡作战。士兵们在崎岖的山路上抽打着虹,迫使她踉踉跄
跄地跟随着他们,进入一个又一个零星地分布在山岭之间的村寨,为政府军队指
认他们所谓的民阵分子。虹并没有因此得到更好些的对待,在每一次行动之后她
都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都要留在龙翔的军队医院中,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才能恢
复过来。不过等到她稍有好转,就被送进了基地的集中营里。
有个军官说,就这,朝这边,跪下。虹站住,转向我们这边,慢慢地屈腿跪
下,然后抬脸。她略微地晃了一晃头发,想让它们分开到两边去,接着又抬起铐
在一起的手把发丝掠开。那个站在她身后的官挥起皮带抽在她的背上,打击的声
音清脆响亮。他说:开始吧。
女人因为疼痛而急剧地向另一侧偏转过身体,两只乳房一先一后甩向空中—
—她的肢体修长瘦削,但是乳房仍然丰硕饱满,当时她还在哺乳期。她痛苦地闭
上了眼睛又睁开。虹的目光现在直视在我的脸上,只是,看上去毫无表情。她开
口说话,低沉的声音刻板而单调。
「我是孟虹。我是民族解放阵线的副主席。我杀过很多人,我犯了应该千刀
万剐的大罪,现在我罪有应得。不要学我这样反对政府……」
她的嘴角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翻起来一小块肉皮。在她的额头上另有一条已
经愈合了的疤痕,除此之外,虹的脸看起来还算整齐,不过从脖颈开始,再往下
直到整个身体,她的全身上下到处布满了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刑伤的印记。条
状的鞭痕,块状的烙印,还有斑斑点点的刺伤和烫伤,曾经被粗暴地割裂和烤焦
的皮肉,在重新生长的时候没有得到照顾,它们草率地覆合到一起,纠结扭曲着
凸出在女人的躯体表面上。
孟虹起身走向我们边上的监房,她最终围绕着空场转过了一个圈,跪在每一
间囚笼的前面,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说完了?都跪过了?好,太阳不小嘛,嘿嘿嘿。到中间,那根木头桩子底
下去,跪着,晒会儿太阳吧。」
虹绕完这个圈子以后是在我们这排木笼的对面。她起身朝中间只走到第二步,
身体突然失去了重心,她踉跄地向前扑倒在地上,那是跟在她后边的军人从身后
踢在她的膝弯处。那人跨步上前,继续踢她的肋骨和臀部,女人赤裸的身体在地
下沉默地翻过来,又滚回去。
过了一阵才有人开口说道,谁让你走过去了?是叫你爬,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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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整个下午跪在两排囚室中间的土场上,她赤裸的身体上流淌着汗水,在耀
眼的阳光中闪闪发亮。军人们在做着准备,打来了一大桶水,又弄来了一个小火
炉。里边插着我们都很熟悉的烙铁和铁钳。「让警卫营多派点人来。」有人说。
他们在等最热的时候过去。在太阳偏到西边以后,更多全副武装的士兵进入
集中营里摆好了阵势。然后开始从监室中往外带人。
这是孟虹每一次被带进乡村,指认民阵人员的情景重演。囚徒们被带到虹身
前,要虹说出他的名字和职务。实际上,虹根本就不认识我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
她不可能知道游击队中每一个成员,更不用说有许多的被关押者其实只是普通村
民。不过军人们并不在乎这些。他们扯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一次又一次地揿到
水桶里去。
「晒一天太阳嘴很干吧?现在就让你喝,多喝点……好,现在再看看,他是
谁,是不是你的人?」
她确实说不出来,还是迷迷糊糊地摇头。有人拽高她的手臂露出腋窝,把在
炉火中烤红的铁条按上去。这让女人凄厉地尖叫了一声。
「他不是那个谁谁吗?」边上的人随口报了个名字,「他是你的支队长,是
吧?」
他们开始踢女人涨大的像球一样的肚子,那里边全是水。她一边呕吐一边说:
「是……哎哟……是的……」
和每次一样,每一个被这样甄别出来的「民阵分子」都被立即处决。为了制
造恐怖的气氛,那天是在营地里杀人最多的一次。受害者大多是男人,赤露的男
性尸体杂乱地堆积在场地一边,四处充斥着血腥的气味。
在天几乎全黑前被带出笼子的是一个女人。在经过了指认程序以后,有个军
官说,天黑了,点个火吧。几个男人把女人按在地下,他们用伞兵刀在她的肚脐
底下割开一道裂口,赤手从伤口里把她的肚肠往外拖。血水把他们的手,和她自
己的肚子,沾染得湿淋淋的。不知道最后用的是钉子还是带刺的铁丝网线,那条
一直扭动纠结着的东西被拴到了木桩的脚上。
那是跪着的虹对面的木桩。人群让开了些,剩下一个兵提上一个油桶,把里
边的液体泼洒到女人身上。现在散开的是汽油的味道。女人竟然支撑着身体坐了
起来,她捧着自己裂开的肚子,低着头,呆滞地凝视着。火苗突然从她光裸的大
腿上串了起来。
她先用手去扑,手也被烫到以后又试着躲开,不过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火焰在她的皮肤上四处蔓延的速度很快。我们默默地看着她一连声地嘶叫着,在
地下辗转翻滚,距离木柱越来越远,而她的肠子拖带在她的身后,越拉越长。当
她盲目地滚回去的时候,她的肢体和自己的血淋淋的内脏缠绕到了一起。
很多女人在哭。「你们这些野兽……你们要遭报应的!」有一个年轻女孩尖
锐地喊了出来。空地外岗亭上的探照灯划过去,把那个木栅的笼子照得雪白通亮。
「好,你有种,把她弄出来!」那边一片混乱,两边的监房中都有人在喊叫。
小姑娘被拖到了中间,之后,有士兵端平了冲锋枪开始扫射。他们是对着那间骚
乱的囚室。
「她是你的人吧,书记同志?哼哼,是你老公的小老婆?」
「她说是,她说是他老公的小老婆……」
「很好。把陈春的小老婆吊上去。」
这是一个十分矮小瘦弱的女孩,长着一对细长的眼睛和一个尖下巴。她也许
只有十五岁。她在铁钉钉进她的脚踝的时候继续嘶哑地叫骂着。
「割下她的小奶子,塞进她嘴里去。」
系绳的铁钩钩住她被钉穿的脚腕,人们拽着绳子把她的身体吊到空中去。直
到女孩分开双腿,倒挂在虹身后那根木桩顶端的横梁上。她的左胸只剩下一片很
大的创口,割掉的乳房一半在她嘴里,另一半象一片破布一样搭在她的脸上。为
了不让这块东西掉出来,用草绳象马嚼一样绕着她的嘴,扎了一个圈。
「刀,刀呢?」接过来伞兵刀,蹲下去握住女孩右边的乳房,顺着上缘锯下
去,一直到,她的右乳房也变成一块碎肉,靠一点剩下的表皮牵连着,垂吊在接
近她下巴的地方。女孩的手臂已经背到桩子的后边捆上了,她背贴着木柱,没有
剩下多少挣扎的空间,只能是猛烈地往两边甩着头而已 .
火炉被人踢着,从地下滑过来,停在女孩倒悬着的头下边。她撒开到下边的
头发在火焰中飞舞起来,迅速地扭曲变形,还燃起了一些小的火星,它们很快就
变成了灰烬。现在,女孩的头顶距离炉火只有二三十公分的距离,她的额头被烘
烤得通红透亮。我们注视着她紧闭着眼睛,更加剧烈地挣扎,她的脸上流满了闪
亮的汗水,但是很快就变得干燥。女孩的脸在高温中皱缩变形,最终变成了一种
枯裂的皮革一样的东西。她现在看上去像是一个戴上了一副丑恶面具的大头娃娃。
在土场中间,有些兵们把虹弄到那个空铁笼子的上面,仰天躺着。他们开始
强暴她。那里两头的柱子底下都烧着火,在夏天太热了,人们讨论了一阵,把赤
裸的女人拖起来,拽着头发在地下拉扯着。他们把虹一直弄到我们的边上,我们
的脚底下。
我待着的木笼在这个晚上被带出去杀害的人不多。我们还是只能站立着,也
没有增加多少活动的余地。一个K手下的人说,你们好好亲近亲近。兵们多半不
认识我。K的人认识我。
虹被提起来按在木头栅栏上,她的湿淋淋的脸几乎贴到了我的脸上,而她的
乳房从立柱的空隙中间挤进来,压紧了我的胸脯。我没法后退。虹姐在我的耳边
粗重地呼吸着,在连续的性折磨之后,她的脸颊上透出不正常的红晕,眼光呆滞
茫然。吵闹着的男人们聚集在她的身后,抓住她的腰迫使她向后挺起臀部……在
一次一次的冲撞之下,她的身体越来越紧地塞在了栏杆的缝隙中间,被挤扁的乳
房青筋暴露,在最激烈的时候,乳汁从她挺立的乳头上喷涌出来。
虹喃喃地说:……水,阿水,我想死,我想死。」她断续的低语被嗓子深处
发出的奇怪的呻吟声打断了,她抬起一条腿来,赤裸的肉紧贴着笼子的立柱上下
摩擦,在那后边立着更多长满了粗重汗毛的,男人的腿。
虹在抬腿的时候用单腿站在地下,扭动着脚趾头维持平衡,当她放下腿以后
又用力地轮流跺着脚,光裸的脚跟拍打在红土地面上,咚咚地响。虹的下半个身
体像一种液体一样波动起来,虹姐的在晃动中飘舞的长发洒进笼子,和我的头发
交织在一起。她低声地说:「……我站不住。」但是她的双手被高高地铐在我们
头顶的横梁上,她只能紧贴着我站着,蹲不下去。我从身体底下拔出手臂来,抬
高到上面握住她的手,她们热得发烫,虹可能一直在发烧。
我想我们都失去了时间概念。没有人知道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还是整整的
一生。最后我们知道的是,在她边上已经没有剩下不穿裤子的男人了。虹说:
「……我站不住。」她坠在木笼边上,屈腿半蹲着,只靠手腕上的手铐承担着身
体的重量。我觉得,我一直高举着的手臂也已经麻木了。我几乎已经感觉不到她
们的存在。但是我始终没有放开虹姐。那时候,另一双手臂贴着我的腰肢,一左
一右绕到了我的身体前边。我和我后面的赤裸身体反正一直是紧紧挨在一起的,
只是我们很少交流,我们都没有什么力气了。但是很偶然的,有时候会。外面的
整个场地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味。为什么是现在?
其实我在期待。我可以借此忘掉我正置身其中的地狱。我不想知道他是谁,
在拥挤的人群中间,每个站立着的人会不知不觉地变换位置,或者,他也可以有
意识地换到他想要的位置。我不想回头看到他的脸,我闭着眼睛,跟随着正从后
面操纵着我身体的那个男人。深入我吧,我只是个年轻女人,我心里的苦我已经
承受不了了,摇晃我,装满我吧,把随便什么都驱赶出去,在我的身体里边,全
都是你就好……
虽然是在夜里,而且外面已经火光暗淡。紧紧地围在我们周围的难友们,不
论女的还是男的,他们恐怕都知道我们是谁,也知道是谁正在做着什么。可是他
们看不见我的脸,也看不见我的眼睛。我咬紧了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直到自己
深深地陷入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我有几次从昏睡中恢复了一些知觉,我还能听到虹姐正在我的眼睫毛边上呼
吸。她同样半是昏迷半是沉睡地,靠在木笼栅栏的另外一边。但是我不知道她是
什么时候从那里被人解下带走的。最后一次,我在梦里突然打了个坠,惊醒了过
来。
天还没有亮,似乎是天亮前最黑暗的三四点钟。场子中间当然一直是点着灯
的,但是很暗,黄色的光线只是正好勾划出了那些堆积着的尸体的轮廓,他们赤
裸的皮肤在灯下隐隐闪着亮光。地上积淀着大片黑暗的印迹,是从他们身上流淌
出来的血液。在这些背景的前边,赤身裸体,蓬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地下,一条腿
屈,另一条腿无所顾忌地向前伸张开。她低头往下看,在她怀中搂抱着一个同样
裸体的婴儿,那个很小的小东西,正紧紧地扒在她的乳房上。
他的旁边站着两个军人,和另一个穿着楠族服装的妇女。以后我们知道,她
就是为陈春和虹姐的儿子接生的那个女俘虏。他们的影子在地下漫长地朝向我们
延伸过来。我觉得我听到了嘴唇吸吮着乳头的湿润的声音,四周奇怪地安静,不
像是这个毒打惨叫不断的集中营,却像是它投射到另一个时间停止的,死寂世界
的镜像。
以后我们知道,虹姐的儿子也在龙翔营地,一直由那位楠族妇女照看着。看
守们允许她带着孩子到虹那里去喂奶。这一整天都在不停的杀人,也许是晚上孩
子饿得太厉害,他们才让她把孩子给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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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这个国家的绝大多数地方相比较,龙翔营都算得上是一个整洁严谨的地方。
热带气候的国家通常总是混乱的,肮脏的,四处洋溢着热烈的腐败气味,蔓昂是
这样,坦达也是这样。但是我们是在军事基地。在这里,外表一致的平房,一次
可以建上十座,二十座,全都一模一样,而在另一些划出的区块,搭建着成排的,
同样规格同样颜色的帐篷。军队的要求是整齐的,规则的,在门前屋后不会有水
缸,竹椅,凌乱的锅碗瓢盆,可以想到,这里就像是一盘被人操纵的棋局,而不
像是人们自己居住生活的地方。
不过这只是表像。真实的原因是:这里边没有女人——自然也就没有那些管
吃管穿,管用的小杂碎了。
「阿参,有女人的。」老虎对我说,「我们整天干女人,没事就去4号区带
几个女人出来干。你要是不在乎鸡巴被很多人看,就在那里边脱下裤子干,也成。」
「不过有一个,她们的那东西都不怎么带劲了,松,松得没边。印度团那些
家伙太疯了,每天都找4区要女人,到第二天早上她们都是被拖回来的……咱们
这是在打仗,要求不能太高。让茶壶带你去,挑挑试试。」
在我从英国回到国内的时候,政府方面和反叛力量的战争正处在最激烈的时
期。我并不认为殖民主义还能在我的国家维持多久,但是我得找个事情做,而在
打仗的时候,军队能开出的价格最高。而且,因为我的家族和宗主国的关系,他
们的人脉关系都是在政府这一方的。
我在K的处是个技术官,管通讯。当然,我去看过老虎他们打人,打男人,
也打女人。对于我来说,看赤身裸体的女人挨打是一件奇怪的事,这跟我一直以
来受到的教育完全不是同一件事。
4号区中间有个小草棚遮挡着暴晒的阳光。下边有张旧藤椅,我坐在上面。
吹过来的风像燃烧的火一样。我的军夏装紧紧地贴在我的背上,很不舒服。
「这两个人是我们手里最大的官了,」茶壶告诉我:「这个长得高的是陈春
的老婆。都说她很能打仗。」
「不过她现在很老实。我们都干过她。」
在我眼睛前边不到一米的地方,跪着两个赤条条的年轻女人。她们紧挨在一
起,背对着我。确实有一个更高一些,她的手臂和腿肚子上的肌肉看上去纤长而
且结实,另外一个则很瘦弱。我看到她们披散着头发的肩膀和光裸的屁股,皮肤
都被晒成了深棕的颜色,皲裂粗糙,色泽暗淡,凝结着干涸的血迹。她们朝上翻
起的脚掌沾满了尘土,显得很脏。而且她们身上有气味。
也许,是整个场地上充满了臭味。在我两边的十多公尺之外,那些木头和铁
条的栅栏后边,站着,躺着,上百具一丝不挂的泛黄的肉体。因为空间不够,或
者是故意的惩罚,有几间囚室被有意地塞满了囚犯,挨在最外边的女人神情恍惚
地贴在栏杆上,她们的乳房从缝隙中挤出来,松弛地悬挂在外边。
不过茶壶看起来并不在乎。他也很不在乎地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短裤,拖
着鞋。不像我这样着装整齐。他弯下身体拢开高个子女人披在背上的长头发,另
一只手顺着女人的脖子摸索着。「多细的脖子,又长。」
他的那只手探到前边去,「奶也大,还有水水呢,啧啧……好啦!」他往女
人的后脖颈上拍了一巴掌:「趴下去,把屁股撅起来,让参哥看你的屄!」
他带着点讨好的笑容转向我说:「要是您不想蹲下去,我可以让她趴到那个
笼子上边……高度差不多,他们都是用那个干的。」
不过她的屄看起来不怎么样。陈春的老婆确实像动物一样趴在地下,塌腰挺
臀,她还往两边分了分腿。看起来她已经很习惯这一切了。只是,她暴露给我们
的生殖器官并不是两片对称的膜瓣,而是一堆扭绞在一起的皮肉,上边残留着深
刻地陷进肉体表面的疤痕,而另一些地方,已经愈合的创口成条成块地凸出起来。
她们显露出的粉红的颜色也很怪异。在那之前我确实没有见过女人的生殖器官能
够变成这种样子。
「呃……用火烫的……钳子……」茶壶取下嘴里抽到了尾巴的骆驼牌香烟,
看了看,又吸了一口,然后把它按到女人的阴唇上,又拧了拧。
女人只是强忍着在嗓子里嗯了一声。屁股很快地哆嗦了两下,像寒颤似的。
茶壶的手移开了那里,留下了一块暗红色的瘢痕。
客观地说,我在那时候还是有了些反应的。但是我还是坐在那里等待着。
「我看看,我先看看。」我有点含糊地说。
「唔……像参哥这样英国回来的上等人……准是嫌她们脏吧……前两天他们
刚在这杀过人……」
「冲冲就好点,大家都懒……反正我们不住这,住这的这些……他们也没几
天日子好过了。」
「……给女人洗澡很好玩的。我来!」茶壶下了个决心似的说:「你!」他
用脚踢着那个高个子女人的屁股说:「到柱子那边去,背靠着柱子,站好了。」
茶壶找来了几个警卫连的兵,把马达发动起来。铁网外边有条溪流经过,龙
翔基地里边是有水源的,只是花不花这个力气而已。茶壶举起拖着软管的龙头试
了试,水柱直窜出来,往天上划出一道高抛的弧线。水压很大。
那个高个子女人的手一直被铐在一起,现在被拉到高处,挂到了木桩上的某
个钉子上。她被迫伸展开自己的身体面对着我们。茶壶得意地笑着,把喷嘴压低,
这股水流扫过土场,最后几乎是垂直地打在女人的脸上。一瞬间,她满脸上飞溅
起水花,和她自己丝丝缕缕的头发。
「打她的奶子也很好玩。」茶壶说。他做给我看,水的冲力现在撞击在女人
的乳房下缘,然后在她的胸脯上喷涌开来,女人的两只乳房浮游在它们上面,像
是两头在激流里边漂荡着的白鹅。
水柱继续向下,扫过她的肚子,理所当然地停留在她的两腿之间。水流结结
实实地紧贴着她两腿之间的缝隙注入进去,一瞬间散裂成了浪花和泡沫,从她的
髋骨和臀部后边反转出来。
哎呦,哎呀。女人开始发出呻吟。她的膝盖有点蜷了起来,她挣扎着试图弯
腰,想把自己的身体往后退缩似得。她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再来这个……小婊子,轮到你了。」另一个女孩一直跪在我们前边,茶壶
直接踢倒了她,他再跟过去踢她的肋骨,让她翻过身。水倾泻直下,距离很近,
液体打在人肉上发出噼啪的响声,结实,湿润,可以看到她的肚子在水柱下凹陷
了进去。水雾把我们三个人笼罩在里边。
那个女孩把自己缩成一团,用带着手铐的手遮掩住自己的脸,倔强地一动不
动。这让茶壶觉得不那么好玩了。他蹲下去拽住女孩的头发,让她的脸暴露出来,
并且保持着朝上的姿态。然后他把龙头往她的嘴里塞进去……女孩在挣扎,不过
茶壶比她的力量大得太多了。开始水是从她的嘴角里回流出来的,但是茶壶继续
把那东西往深处捅进去。女孩的手臂在空中盲目地挥舞着,突然停滞在一个奇怪
的角度上,我看到她在水幕后边瞪圆了的疯狂的眼睛。从她的身体内部发出一种
响亮的嗝逆声,听上去很可笑,有点像是一种鸟在叫。然后她的腹部就开始鼓了
出来。
「用水可以打死人。警卫连那些无聊的家伙试过。」茶壶说。他把水龙从女
孩的嘴里拔了出来,任由那个女孩在地下翻来覆去地呕吐着。「从铁丝网剪一段
带刺的铁丝,绕在这个口上,拧紧。」他关掉水,用手转着圈比划给我看:「塞
进她们的屄里边去。再一开水泵,你看她们全身扭得那个样子阿……啧啧啧。」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开头他们还是把她捆在桩子上的,后来就把她解开了,让她满地乱爬…
…据说到第二天早上才断气……不过也许,是他们把水管拔出来的时候拉翻了那
女人的肚子吧,谁知道呢?要不,参哥我们现在来试试?」
用陈春老婆试当然是不行啦,这个也不行,这个是他们管宣传的……把她们
玩死了事情就大条了。去笼子里随便找个出来,是女的就好。男的……男的其实
也行的,屁股……屁股……哈哈哈。
不过那天我们没有试。茶壶帮我把那两个女人弄上了车,我们开回了处里。
不管怎么说,干一回陈春的女人还是件有刺激性的事。我没把她们带到宿舍,而
是在审讯室里做的。那里那几天没有任务,也就没有人。那个瘦小的女孩一直在
呕吐,她很快就没有东西可以吐了,只是空虚地干嚎,四肢抽搐着蜷缩在一起。
但是我还是把她按在审讯室里的那张木头台子上,进入了她的身体。
以后茶壶也轮流干了她们,再以后就没人了。我们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别的。
茶壶说:「没事就只好揍她们了……闲着也是闲着……」
前辈们都不在,茶壶很高兴有显示一下的机会。连盈水一直仰天躺在那张台
子上,茶壶从屋顶上弄下些链条之类的,捆住她的腿,分开了往上面拽。「这样
她的屁股才能靠到边,而且还有点朝上……抽上去……也看得清楚。」茶壶说。
弄好以后他找了根鞭子,往女人的大腿中间抽了十来下。女孩的反应很大,
这些我以前都见到过了。然后他把那东西递给我说:「参哥来试两下?」
我看了看那个刑具,就是用几股普通电线拧起来的,一头用布条缠了个手抓
的握把。不过因为里边带铜,弄成这样一条以后提在手里,出人意料地沉。
那是我头一次动手打女人。
殖民时期结束以后,我在蔓昂经营一家通讯设备公司,代理几个牌子的欧洲
电信器材。公司和政府的各个部门也有不少交往。我在公司做的午餐会上见到过
连盈水。我想,她肯定不会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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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龙翔,K的处有随便往外提人的权力,负责看守拘留所的基地警卫连根本
不会来管我们。我后来想到,如果那时候民阵的人找到我,是有可能从龙翔弄出
人去的。当然,对连盈水和孟虹这样的人就不好说了,那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我的家族还能不能保得住我,谁也不知道。我以后也没有再把她们带出拘留营地。
不过那天以后,我去那边的次数确实增多了。
在我的印象里,那一段时间,孟虹只要是在龙翔,就被用铁链栓在空场中间。
链条一头锁住她的脖颈,另外一头系在木头桩子上。每天晚上,用皮带抽,用脚
踢着,强迫她把自己塞进那个低窄的铁笼子里边。到早上会把她弄出来,在木桩
前边端正地跪好,不管那天是烈日暴晒,还是狂风大雨。军队当然是故意地用尽
方法,侮辱他们的敌人。按理说,我自己似乎和军队的意见没有太大的关系。也
许我只是无聊。
我走过去朝下看着那个面容憔悴,眼眶深陷的女人,她的眼睛的焦距好像在
我身后很远的地方。在很长的时间里,孟虹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人形的物品,我
几乎不记得她说过什么话。当然,这事的原因在于,已经没有人还在乎她说什么
话了。仅有的能听到她发出声音的时候,只是在她挨打的时候。还有,在基地的
那个女人把她的儿子抱过来,让她给喂奶的时候,那时我看到她的脸上才是有表
情的,像一个女人一样的表情。
我要孟虹把手背到脑后。顺便踢了她一脚。茶壶他们一直是那么做的,我很
快也学会了。她的手一直被铐在一起,有时在前边,有时是背铐到身后,全看当
天值日的士兵高兴了。在她举起前臂绕过头顶,抱住自己后脖颈的时候,我还看
到了她手腕上的旧伤:她的两只腕上各有一个很深的,愈合不良的凹陷——听说
驻在芒市的印度人曾经用铁丝穿通了那地方以后,把她挂在城墙上。现在看起来,
居然还好,手没有被彻底毁掉。
然后我说,起来,站起来!蹲下去,分开腿。好。起,蹲,起,蹲。对,就
这样。不准停。
我走回草棚下边坐下,把她留在太阳地里,扎着马步,两手抱头,无穷无尽
地重复着那套站起,下蹲的机械动作。我看着汗水从她全身上下涌现出来,汇聚
在一起,流淌过她的胸脯,肚子和腿,在她的赤脚边缘渗透开去。她的乳房蹦蹦
跳跳的,看上去竟然显得既快乐,又淫荡。
她要是慢了就骂两句,再不行就上去揍她。到最后她会筋疲力尽地昏倒到地
上。对,这也许只是无聊,也许,这就是男人控制女人的终极幻想,蛮不讲理的,
恶作剧的,暴力的……而且那还是个赤裸裸的女人。没有比这更接近梦想的现实
了。
还有权力。对于女人的生杀予夺的处置权力。就好像她是一件完全属于你自
己的私人用品。
老虎后来发展到,每次战争行动结束以后有新人被送进拘留地,他都要去挑
一个出来。军官是有单间宿舍的,开始他让那个女孩留在自己的房子里,过一段
时间觉得厌烦了,他就会把她带到外面,找棵树用铁链把她锁到树干上。我们的
处干的活儿算是处理机密勤务,在基地里也是禁区,我们有一片用铁丝网包围着
的,不小的荒地,一些零星的平房散布在树林和茅草从中间,有的是宿舍,有的
当做审讯室,也有很多空关着。然后,那个女孩就会一直待在路边的什么地方,
整天赤条条地跪在那里。既然孟虹在拘留营那边是这么呆着的,她的人就也该这
么呆着。
老虎说:「给我记好了,你没几天好活的。等他们下次新逮到女人了,就割
你的肝炒着吃。我吃过十多付女人肝花啦。」
「你知道我怎么弄的,你肯定没忘吧?」
她应该是没有忘。老虎一直在审讯室里做这件事。那里为了烧红烫人的烙铁,
钳子,一直是有火炉的,还有鼓风机,可以把火烧得很猛,炒菜很好用。不过他
们还是先烧上了水,烧开以后还让那女的看:「看看,等会儿你的肝片要在这里
边过一道。」
他弄点葱姜之类,他对这事是认真的。一般总会有处里的人在看热闹。他们
见得多了,并不在乎。其实是,还有一起吃的。他们中的有几个人,我在战争结
束以后很久还在蔓昂遇到过。
老虎让他新找来的姑娘跪在一边,看着,不准闭眼睛,闭眼睛就打。再把前
边那个,在我们中间生活了二三十天的女人钉住手脚,固定在台面上。往她肚子
上划个口子,老虎直接用手,把她的肝从腹腔里撕扯出来,就像对待一只母鸡一
样。肝块用水冲冲,切薄片,在那口锅里汆一下褪掉血气,再起油锅。后边就跟
做猪肝没什么不同了。
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台子上的那人还不一定就断了气。不过因为疼痛,流
血,因为紧张和恐惧,她应该是已经没有清醒的意识了。
「看到了吧。下一个就是你。男人都喜新厌旧的,你今天算是见到啦。」
那时候我的手下也管着几个人。老虎整天这么干让我很有压力。下一次扫荡
结束的时候我也去4号区找了个女人出来,把她关在我们平房的一头,发电室隔
壁的杂物间里。
我让人找老虎要了几副手铐,把女孩手脚分开铐在一张行军床上。她在被捕
以后肯定挨过打,眼睛底下都是淤青,半边脸是肿的。据说她是民阵武装队伍的
成员,还可能是一支小部队的头目。在50年代的北部,十八九岁的女孩,就是
很成熟的大女人了。她们的胸部发育得很早,常走山路的土著女人,腰腿也很结
实。在整个中亚和东南亚,妇女从很小开始,就是承担各种劳动的主要力量,结
果等到战争开始的时候,她们也变成了互相杀戮的重要力量。
很奇怪。虽然整间屋子里堆着生锈的发电机,腐烂的木头箱子,墙壁上肮脏
斑驳,满地尘土,而且那张简易折叠床上的钢丝硌着我的膝盖和腿脚。但是我对
那次的体验感觉很好。比坦达的印度妓女要好。女孩侧过头去不看我,我就打她
的嘴巴,强迫她转过脸来看我,而且要笑。每次差不多到了最后的时候,我都会
把自己抽出来,爬下摇摇晃晃的床架子,点一支烟,把没有燃尽的火柴扔到她身
上。她抿着嘴强忍着挣扎的样子很刺激。很久以后我才做完,开门,叫别的那些
家伙进来。
他们带了很多酒来,胡闹了一个晚上。后勤的兵们过去没摊到多少机会,这
回他们很感谢我。我坐在一箱啤酒边上,开了一瓶。一边看着他们趴到女人身上,
咬她的乳头,用酒瓶捅她的阴户。后来我才想到,那是我头一次在下属面前赤裸
身体。那以后我也变得不怎么在乎了,也常常光着身子在园子里游荡。人最终都
会因为疯狂的环境改变自己,坠落比上升要容易。
我想,我在喝醉以后又跟那个女俘做过一次。我只记得她的整个下半身全是
滑溜溜的液体,已经浸满了所有人的分泌物了。
有一段时间,女孩一直被铐着手和脚,赤条条地关在房里。谁想干了就进去
把门关上。在当时的环境里,实际上他想对她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会为一个被
抓住的民阵女土匪操心。就算把人弄死了,再去找一个来就好。点支香烟烫烫她
的手脚和身体,折段牙签,扎她奶头……这都算是轻的,有一次她竟然被人用刀
子割掉了左边的整个乳头,我以后一直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干的。
不过除了这些以外,她待在我们这,已经要比留在拘留营地里,或者是被老
虎挑中的那些姑娘好出很多。等到时间长了以后,我这里就那么几个人,整天和
女孩混在一起,最后都会觉得算是个熟人了。他们一直在基地里做技术,对游击
队的武装分子也没有多深的切肤之恨。其实是,军队里的这些男人,自己也是些
大男孩子而已。
他们说,丹妹妹,给我们洗衣服吧,你看我们一伙大男人,整天堆一堆衣服
要洗,烦死了。那时候他们已经跟她聊过天了,知道她的名字叫丹。当然,丹也
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洗衣服要用到手和脚,人得能活动,他们给她解开了手铐,
用铁链栓住她的手,铁链的另一头系在她另一边的脚腕上,两只手都一样。这样
两条铁链在她的膝盖前边打个交叉,在交叉处也用副铜挂锁锁上。再給她戴上脚
镣。这样她的手臂能活动,也能抬得起来,但是因为跟脚连在一起,所以抬不过
胸脯。往两边也不能分得太开。估计她基本上是没什么捣乱的余地了。
她每天早上提个木桶,拖着手脚上的长铁链条,沿着平房前的走廊去每个房
间收衣服。然后到机井边上,洗洗,晾晾,晚上再给大家送回来。
在独立战争的最后一年,宗主国英国撤出军队已经成了确定无疑的事。未来
将会变成什么,没有人知道。基地里人心浮动,军纪涣散。K自己长期住在坦达
城里,几乎就不在龙翔露面。我们这个处事涉高度机密,除他之外就没人能管得
着了。在老虎那边,隔三差五的炒人的心肝当菜,在我们这边,一群男人一起拥
有了一个女人,洗完了衣服又想着让她做饭。因为,基地里统一送的伙食让人没
法下咽。
我的人去伙房弄点菜来,以后还发展到开了警卫连的车去坦达买鸡。就在丹
住的那间储藏室里用砖头砌了个灶,用铁皮了焊个圆筒,捅到窗户外边去当烟囱。
我们给丹找了把没尖的,切黄油用的西餐刀,每次用完以后收走。她的手被链条
和两只脚连在一起,铁环又重,没法大幅度的甩开,用这个小东西闹不出什么事
情来。虽然是,用来切菜也不太好用,不过反正我们有时间,在其他的时候,她
也没更多的事要做了。丹烧个鸡汤,散上香柳和芫荽叶子,再切点青木瓜……在
龙翔能吃成这样已经可以算是在天堂了。
我想,到了后来,丹并不怎么讨厌给我们做饭。像一个和平时期的普通女人
一样,给男人洗衣服,做饭,还有……睡觉,这种似乎正常的生活程序催眠了她,
似乎是现实被分离成很多片片,在某些的片段里,人可以在虚假的表象中得到短
暂的喘息。经常是,男人们被煮饭的香气吸引,聚集到房里房外,一边抽烟聊天,
一边看着光屁股的年轻厨娘,看她手脚上拖带着累赘的铁链子,在炉灶前边忙上
忙下。丹有时候稍微撒点娇,让他们去给她打点水来。他们有时也会从后边抱住
丹,摸她的胸,然后把自己的短裤扯到膝盖以下,让自己得到一个快速的满足。
「丹,过来,给哥哥舔舔。」盛上一碟鸡胸炒饭以后,靠在门框边上。现在
厨娘空下来了,有时间了。
大家吃着,无聊地看看他们,大家都习惯了,女人也习惯了。她跪下去拉他
的短裤,然后把他的生殖器含进嘴里。
「哎呦,真他妈的……」过上一阵他就呲牙咧嘴地说:「给我找张凳子来
……老子站不住了,快啊!」有时候还会不轻不重地踢她一脚。于是丹从地下爬
起来去给他找椅子,把椅子放到他屁股后边让他坐。再转回前边来,拢拢头发,
趴到男人的腿中间去,继续舔。
「慢点啊,别太猛啊,爷还没想射呢。」
「哥哥吃鸡,妹妹舔蛋蛋……」
有一次,老虎碰到我说,「阿参,你这个煮饭的女人不错嘛,下次我烧菜的
时候借我用用。」
战争的最后一年,政府方面的控制地域一直在缩小,军队也难得有勇气出发
清剿抵抗运动。老虎找不到可供审问的对象,他变得焦躁不安,一心只想剖开更
多女人的肚子。可是军队抓获的俘虏也越来越少了。
我想,纯粹是出于折磨人意志的扭曲心理,老虎要他的那个女俘虏每天到拘
留营去一趟,自己去问,有没有新到的女俘入营。
龙翔的被拘留人员集中营地的编号是四区,距离我们的处有七八百米。中间
隔着一个军队营地和一个仓库。各个区域之间有砂石公路相连。老虎用厚木板做
了两副木枷,一副长条形的,上边有两个相距四五十公分的眼,合起来枷住那个
女孩的两个脚腕,另一副是长方的,上边三个洞一大两小,可以把女孩的脖子和
手拘束在里边。然后合上,用铁链捆紧锁好。这样做完以后,他让那个可怜的女
孩独自一个人走到四号区去,找拘留营的看守问能替换自己的女人到了没有,然
后再回来告诉他。
「哪天他们说有女人到了,你就活到头了。我第二天就去挑个新的来换你,
把你的肝做菜。」老虎对她说。
老虎一直对各种刑具有特别的热情,当然了,那是他的职业爱好。枷这种东
西在现在已经找不着了,他就特别着迷地想要做一个出来,在现实中派一回用场。
女孩的手被套在厚木板中间就一点也动不了了,被枷住的脚也只能在地下拖着,
轮流地往前划半圆圈。沿着营地中的公路两边是平缓的小山坡,长着些树,但是
她不太可能找到绳子,更没法戴着木枷把绳子系到树枝上吊死自己。流经龙翔的
唯一一条溪流在拘留营的另外一边,就算她能够把自己挪动到那里,小溪里的水
深也只刚到人的小腿肚子,她很难把自己淹死在里边。除此之外,在龙翔里她能
遇见的所有人都是士兵。
老虎要她在半个小时以内回到我们的处里。超过半个小时他就让人带着狗去
找,肯定能找到,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带着那两块厚重的木板,随便往哪个方向
都跑不远,也无处可躲,狗能把她闻出来。实际上,那女人也从来没有乱跑,每
一次都是规规矩矩地沿着路边慢慢往四号区挪。在她肩膀上抗着的那块木枷上插
着一张硬纸牌子,上面写着「我要去四号区」,等她到了拘留营,找到警卫连值
班的看守,看守跟她说,今天没新人,回去吧。顺手把给纸条翻个面,这一面写:
「我要去K处」。她再慢慢的把自己挪动回去。
不过她还是常常超过时间,那是因为她在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能折磨她开
心。随便哪个路过的兵把她按在路边强迫性交都算是小事了,她常常在经过军营
的时候被拖到里边,一直被干到老虎派出去的人来找她才算完。
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超过时间,就把她捆到树干上抽二十下皮带。在晚上
那个固定的时间段中,我们经常能听到外边野地里传来女人挨打时发出的凄厉的
惨叫声。
我不知道,等到了最后那天,终于有人告诉她军队新抓到了几个女民阵分子
的时候,她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独自慢慢地走回来的。
老虎按照自己的保证,第二天就杀了她。她的肝是叫丹去炒熟的,丹被带到
老虎的审讯室里,看完了整个过程。她被吓得很厉害,也没有敢拒绝我们要她做
的事。
丹以后还在我们那里住了几个月,有天晚上我的一个技师去找她,到了半夜
里,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叫声之大,整排宿舍都能听到。被吵醒的人打开储藏
室的门,看到女人一动不动地跪在床边,仰起着脸,男人靠另一边墙站着,全身
发抖。他用两只手捂住自己的阴部,血正从他的指缝间滴落下来。以后我们知道,
丹在给他口交的时候咬了他一口。
「他咬我,这个女人,他咬我。」他被忍住笑的同僚们半拖半架地弄出去的
时候喃喃地说。他被送去了军医院,但是好像没什么大事,他在那里大概被涂了
点消炎药水就回来了,以后也没有听说他因此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奇怪的是,他以后并没有特别的想要对丹怎么样,他后来变得不太吭声,当
然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并不是件值得自豪的事,总不能到处诉苦说我的鸡
巴被女人咬了吧。别的人把丹反铐在窗户的铁栏杆上,把她平常煮菜的那个灶点
起来,抽出燃烧的柴棒烤她的胸脯和阴户,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干。但是丹除了哭
叫之外,就是痛到极处时破口大骂,我们到最后也不知道丹为什么要突然来那么
一下子,也许,她自己也不太清楚真正的原因,也许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
一个突然的冲动吧。
我猜测,其实我们大多数人心里还是想把丹留下来的,可是没人能说得出口。
这是件让处里丢面子的事,而这个女人只是个囚犯,她不可能逃过惩罚。我们自
己没人动手,而是找茶壶带了几个人帮忙,他们把丹捆在审讯室里那张大台面上,
用钳子拔她的牙齿,一天拔几颗,拔了五天才拔光。然后就把她送回四区去了。
丹以后的情况很悲惨。拘留营的看守把她塞到铁笼子里竖起来,她的大腿挤
在身体前边,膝盖压着自己的胸脯,小腿再屈回去,只有头露在外边。这样丹的
嘴的高度,正好对齐一个站立着的男人下身。有很多营区去要她,把她连铁笼子
运回住地里,整晚整晚地用她的嘴娱乐军人们。她现在没有牙,完全没有危险了。
我沮丧地认识到,很有可能,他们中有不少人想要的是亲自试一试,这张咬过K
处的女人的嘴,到底是个什么样。
要是早知道会变成这种荒唐局面,还不如在我们在这就杀了她。最后我要了
辆车开到四区,找警卫连的人把丹从笼子里拽出来,搁到吉普的后座上。我告诉
他们我要把她活埋掉。然后我直接开出了龙翔基地,背朝坦达,沿着上高原的方
向开了一个多小时。
停下车以后我拉着她的手臂把她往下拖,到这时我才发现她一直背在身后的
手还被铐在一起,我在那边没问人要钥匙,不过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事。丹的四肢
软弱无力,她的身体也瘦得吓人,没有牙以后她大概吃不了多少东西了。女人的
嘴唇向着口腔深处凹陷下去,她们松弛皱缩的样子,使丹看上去像是一个风烛残
年的的衰老女人。
还好,她脚上倒是没再戴着铁链。我把她推到路基下边的草丛里。她被禁锢
了那么久的腿肯定是走不了路了,我希望她还能慢慢地爬到什么地方去,能找到
愿意帮助她的人家。我帮不了她更多了。
我上车掉头开回龙翔。丹再也没有在我的生活中出现过,一直到现在。
A15
孟虹本来也觉得,有些事,是肯定不可能再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了。可是,
它们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各个不同的环境中,以各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反复
重现。
那个傍晚开始的时候,就和近一年中的每一个傍晚完全一样。虹抱着自己的
腿坐在芒河的边缘,看着河水发呆。在她眼睛前面的河滩上,铺满着大小不同,
形状各异的铁青色的岩石碎块,而苍黄的河水从山群的缝隙中盘绕出来,撞击在
碎石坡岸的边缘上,光滑的水流表面破裂成一片浪花水雾。芒河在山体的压迫下
左右冲突,在偏转出几个大的弧线之后,最终湍急地向下游流淌而去。在虹脚底
下的回水区中,留下了成串时隐时现的漩涡。
她看到江对面的山岭像一道古城的高墙一样,遮挡掉了三分之二的天空。墨
绿色的松林松散地生长在山脚的地方,而在稍高些的山腰以上,放眼望去,就完
全是大片深颜色的石壁了,它们裸露褶皱的样子,就像是她自己赤裸的胸脯上,
黝黑粗裂的皮肤一样。
在那之后另有一条在更高的薄云中,像白色绸带一样蜿蜒着的山峰的轮廓。
那就是整个北部高原从南到北,次第上抬了好几个层级之后,终于到达的积雪的
顶端了。
虹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同样巨大的岩石山岭的山脚。在她的身后,广阔
的坡面倾斜着伸展朝上,寂静,遥远,在几千公尺高的锯齿形的山脊下面,那些
顺坡生长着的山地丛林,还有更高更远处的高寒草场,全都在人们的视线范围以
内,但是如果赶上骡子和马,要走到它们的边缘恐怕需要花上一天一夜的时间。
和这个广阔荒芜的场景形成对比的,是坡岸与河边交界地带的一小片杂乱,
密集的人工建筑。在坡岸的低处,用木柱支撑着搭起了许多层层叠叠的长方形的
盐田。这些简陋的制盐设施由木制的结构支撑着,悬空在陡坡的外侧。它们是用
木板打底,再铺上红土,然后倒进薄薄的盐水。在太阳照射和渗透的双重作用下,
水面会渐渐下降,最终隐没到了盐和土层以下。结晶的盐粉在土层上积累起来。
人们这时可以用木刮板把它们拢成堆,装进麻编的口袋里。在远离海岸线的
内陆山区,盐一直是十分难得的物品。
在这个芒河转弯的地方,大山山根的漫坡处,有一口盐井。它是一个在风化
的岩壁上裂开的缝隙,很浅,在地表以下十多步的地方,清澈寒冷的水从山岩深
处渗透出来,积聚成一个小水坑。而这些水是咸的,咸得发苦。这是地下水渗透
过深埋的盐层,自然产生的盐卤水。
虹现在就坐在这个天然生成的盐井的口子上。除了手和脚以外,她的颈和腰
也环绕着铁链,这些金属环圈用复杂的方式互相连接在一起。在这之前和以后的
许多年中,她都一直拖带着这副刑具,即使到了最后,到她临死的时候也没有改
变,实际上的情况是,谁都没有办法能够改变。虹也没有穿着衣服,从上到下,
她的身体什么遮掩也没有。她已经注定了要这样一丝不挂地生活下去,同样只能
是至死为止了。
这两件事,倒是几乎真的可以肯定不会再有什么改变了。虽然这对于一个女
人来说,尤其显得荒唐。虹平淡地想。反正她自己已经那么荒唐地活到现在了。
就让这些事都照样继续下去好了。
虹松开环抱的手,把酸痛的腿脚顺着坡地慢慢地伸直。
她做这件事时受到很大的限制。在她的脚腕旁边,堆积着一长串盘过来绕过
去的铁环,那是一直跟随着她的脚镣的环链。而除了这些以外,另有一道更加粗
砺,更加沉重的黑铁长链,经过她的身边伸向江边的水中。它几乎有人的小臂那
么粗,在虹身前和身后的坡地上伸展得像一条巨大的蟒蛇。虹的右脚,一直跟这
条东西锁在一起。
在虹的脚镣上,靠近她右脚踝的第五个铁环加锁了一副老式铜锁,这副锁的
长锁舌里除了穿进一节脚镣的链环之外,还把一个粗糙笨重的的铁制圆环闭合在
一起。这个差不多跟人两手拇指食指合围一样大小的金属圈本来是敞口的,它被
套在虹身边的长链条上,合上锁舌。当虹前后行走的时候圆环可以沿着长链滑动,
但是很明显,要是不打开锁,虹没有办法离开比一个锁加上五节链环更远的距离,
往左或者往右。
铁索的向下的一头匍匐着经过乱石堆积的河滩,一直伸进芒河河边的浅水里。
虹经常到那一头去,它的顶端是一个生满了黄锈的铁锚,现在就可以看到,有两
个朝上的锚爪暴露在水面以上。而在虹的身后,这个黑铁铸造的怪物绕进盐井,
它在那里边搭在岩洞向下的反斜面上绕过了半个圆,再从岩洞的另一边盘旋出来,
沿着一条带石头台阶的小路,转到高出盐洞顶端几十公尺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用
石头砌出来的卤水池。从盐井里打出的盐水,先要倾倒在这个卤池中沉淀一段时
间以后,再均匀地分配到各个盐田中去晾晒。铁链的另一个头,深深地埋进卤水
池的石壁中。
在这一年中,虹的几乎全部活动空间,就是在盐井下给木桶装满卤水,背上
它,登上坡地走到卤水池边,她往那里边倒下盐水。然后,她要把自己的右脚脚
踝在脚镣铁箍中转上一个圈,再迈左脚跨过地下的长链。经过这样的程序之后,
她才能够调转过自己的方向,能够背着空水桶,顺着地下的长链给她规定好的路
线,再走回来。
而这条黑铁道路另外的一头是留给虹的一个优惠。让她在晚上有空的时候,
可以走到河边的浅水中,喝水……还有方便。要不事情会变得更麻烦些。不过,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条路上没有树,没有草木的棚子挡雨。不论白天还
是黑夜,女人一直被串在这个多少有点像一个大S字形一样,蔓延过整片坡地的
粗铁链上,除非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比方说,在需要把制成的土盐背运出去
的时候,她才很少有地,能从那上面解开几天时间。
这里几乎已经是北部山区有人定居的最高处了。大多数的时候,这里很冷。
在降温的晚上,女人可以沿着铁链下到盐井里边,试着避开刺骨的高山寒风直接
吹拂过她赤露的身体。只是,盐井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洞穴,实际上,它只
是一个陷入地表以下的,略有些倾斜的凹坑。连遮雨都有问题。女人在那里边紧
抱着自己的胸脯,把腿蜷缩起来遮掩着肚子,全身各处陈旧的刑伤受寒发作起来,
感觉就像是有成千上万根钢针正在刺穿她的身体。在那些时候,她不止一次地放
声大哭。
等到白天她就没有时间哭了。她要哭一定会挨揍。在这一整年中,她的工作
非常单调:从井里背出盐水来,运送到山坡上的沉淀池里去,周而复始,但是那
也非常、非常的累人——如果始终在人的监视之下,片刻也不能停歇。
从井口沿着芒河走出一里多路就会遇到一个很小的山村——如果一共五户的
居民也可以叫做村的话。从虹现在所在的盐井,望向稍远些的同侧河岸,就可以
清晰地看到河湾另一边的一些聚集的树丛,还有在那些朴树和杨树底下,用石头
碎块垒砌起来的零星的房屋。他们居住在这里完全只是为了这个盐井。依照一直
以来的传统,村民们自认是高原上的大族,楠族一个家支的奴仆。他们为主人采
盐,制盐,将成品盐运送到位于芒河更下游一些,也更大一些的村子萨结因,交
给那里的主人,再带回必要的粮食和日用品。
从盐井到萨结因需要一天一夜的步行路程。以萨节因为中心管理着这一带山
地的统治者夏家与孟虹的家同属楠族,不过是另外的一个家族支系。即使是从萨
结因出发,距离芒市也仍然相当的遥远,这里地处的海拔,也要比芒市所在的山
间平地高出很多。如果朝向另一个方向,渡过芒河,翻越过对岸那道现在正横桓
在虹眼前的山岭,接下去出现的更加广阔也更加高耸的,顶端积雪的山脉,就是
这个国家的边界了。
中国就在它的后边。
在反殖民战争后期,政府军队占领过萨节因,那也是他们曾经到达过的,距
离高原中心芒市最远的地点。由当地军人组成的前锋部队尽可能隐蔽、快速地包
围了萨节因,在一些激烈的战斗之后,大部分民阵武装突围离开,政府方面逮捕
了一些零星的掉队人员和伤兵。
后续支援的印度雇佣军部队把虹带到了萨节因。虹现在还记得,她自己拖带
着脚上的铁镣,沿着山路赤身走在成群的军人中间的样子。虽然他们有时也让她
坐在马上,但是还有很多时候,他们是用皮带抽打着她,要她步行着,尽可能快
地跟上队伍的行进速度。因为那时她还在哺乳期,因此每一次行动她还得带上她
的儿子。她的不到一岁的儿子被放进一个浅平的竹筐里,竹筐两边系上从铁丝网
上绞下来的,带刺的铁丝,然后把这个长满了倒刺的竹筐系带挂到她的脖子上。
为了加重她的负担,兵们还会往里边放进两个手榴弹。有那样的重量压着,她真
的是很难抬头了,铁丝上的尖刺会慢慢地卡进她后脖颈的皮肉里去。她全部能看
到的,只有在眼睛下面伴随着她每一次艰难地迈步,而晃动着的竹筐里睡着的孩
子,他把自己裹在一些破布片中间,抱着一颗铁做的炸弹露出微笑。虹低头看着
自己额上的汗水,一滴一滴的落到他的脸上。
在到达萨节因以后一切都是老样子。集合全部村民,赤身的女人被手脚分开
绑在树干上,点起了火堆,用火烫,皮带抽。从村民中随意地找出男人来,让他
们当众与虹性交。这些结束之后再要她指出民阵的支持者,她一年多以前待在这
里的时候,在谁家住过,找谁家要过粮食,谁家有人参加了民阵部队,等等。
孟虹很快就承认了当地的楠族土司夏家和民阵武装的关系。不过这些她早在
K的房子里就说过,现在只是当众再重复一遍。因为萨节因即使对于芒市也是个
很遥远的地方,所以,那里很长时间是民阵武装的重要活动地区。在那时,孟虹
和夏家的长女夏瑞瑞玛是以姐妹相称的。
夏瑞瑞玛的父母亲和两个弟弟当时就被军队处决了。玛在自己的族人面前经
受了酷刑折磨和轮奸,她以后被带回龙翔。玛很幸运地没有死在那里,直到殖民
统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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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注定不能再拥有那件东西的话,你可以把它分两次送给两个不同的人。
那么一来,你至少可以肯定,谁在未来都不太可能完整的拥有它了。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前后,殖民主义的终结是席卷整个世界的潮流。英国的首
相最终在议会宣布了同意这个位于亚洲中南部的殖民地独立的决定。大英帝国已
经力不从心。各方的政治力量为了争夺权力和利益,在幕后进行了无穷无尽的谈
判和争吵,一系列的线路图和时间表被大量炮制了出来,包括撤军,选举,势力
范围的划分,宗主国特权的保留,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中,殖民宗主国从来没有试着直接管理北部高原,至今为
止,他们一直承认当地部族首领们在各自地区中的管辖权力。不过他们现在开始
制造问题。
距离芒市最近的藤弄首先被规划成了一个行政区,殖民政府为它任命了一个
行政长官。和藤弄一样,政府将整个北部高原分成很多小块,这些区域彼此的界
线有很多奇特之处,比方说,一个聚居的家族中有一半的村寨在另外一个区,与
另外的半个家族合并在一个行政机构的管辖之下。他们的边界并不在一道山脉的
分水岭上,而是划在山坡一半的地方,或者是经过一个锡矿带的中间……很有可
能,这整个的计划根本就是龙翔基地里几个高级军官用红铅笔在地图上随意画了
几条线段而已。在做完这些之后,殖民政府给每个新成立的区都派去了一个区长。
这些新任的官员们从来没有到任,他们在地图上的辖区,是在比现实的芒市
更北的许多条险峻的山脉之后,在当时,那里正是民阵抵抗力量的主要活动地区。
就连政府方面的正规军,包括英国人自己,都没有能力到达过。更不用说一个手
无寸铁的文官了。不过,只有藤弄的区长德敢是一个例外。
藤弄是距离芒市最近的楠族部落,也是一直以来与内地经济联系最多的楠族
分支,而且藤弄孟家在反殖民起义之前,与政府当局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孟
虹虽然是藤弄人,但是在她领导民阵期间,民阵武装的主要活动区域一直是在更
偏僻的山区。藤弄的地理位置当然是原因之一,不过这在后来也引起了一些猜疑,
楠族其他的部族领袖可能会觉得,孟虹是有意地回避在家乡作战。
另外,新上任的区长是一个政府军队的军官。
在孟虹被政府逮捕以后,藤弄楠族的部族领袖,孟虹的父母一直住在首都蔓
昂,他们在那里有自己的产业,也有在政府机构中握有相当权力的官员朋友。从
各种方面考虑,殖民政府并没有为了他们女儿的原因,而过分地为难他们。到了
最后这一年,有朋友找到他们,谈起了一些高层人士的态度,政府希望他们返回
藤弄,去那里「担负起对家族的责任。」政府的意见被拒绝之后,又有人提出了
一个折中方案:孟虹的父亲可以放弃藤弄土司这个世袭的职务,正式宣布传给他
的独女孟虹。反正,孟虹虽然过去曾经是政府的敌人,但是近一年来,她已经是
与政府的军队合作了。
也许是没有更多的选择,也许他是希望,可以由此让女儿获得一些莫须有的
保障,也许,女儿会因此好过一点?最终他同意了这个安排。按照传统,他搞了
一些用毛笔书写的文书,盖了一些印章之类的东西。
几个政府官员来到龙翔,进入四号地区,军队的人陪着他们。孟虹从中间空
地的木桩下边被解了开来,要她在地下跪端正,有人对着她把那些文件念了一遍。
按官员们的想法,本来这事是应该有一个像点样子的仪式,至少,得给这个赤裸
着胸脯光着屁股的女人穿上点什么吧,然后得有个房子,可以有个「忠于帝国以
及女王殖民地总督的部族首领继任典礼」之类。他们还把她任命成了藤弄特区的
副区长,他们在每个区都是那么做的,给当地部族方面的领袖加上一个行政的虚
职。
不过,军人们没有多少闲心陪着他们玩这些游戏,他们也就没再坚持。只是
在这一切结束了以后,给孟虹找了件对襟短衣披上,再给她套上一条筒裙,里边
什么也没有——男人们对这类事是不太弄得清楚的。不过没有解开她脚下的铁链,
照样铐上了手,对她说:「自己把前面的扣子扣上两个……至少,把奶子给盖住
吧?现在送你回家,当官去!」
整个藤弄散布在一片倾斜的山坡上,住户们分得很开。在沿坡生长的高大的
柚树底下,搭建着零星的木屋和草房,如果它们所在的位置过于陡峭,房子的一
个角,甚至半个边,就会直接依靠着木柱架设到斜坡的外侧,它们那种悬空在山
谷和云雾之上的样子显得有些虚幻,使它们看上去,几乎就不像是一种真实的人
类住所。在山坡更多的地方,是稀疏地生长着低矮的灌木和苦竹的野草地,开着
一些简单的花。
孟虹赤脚走过这些花朵的时候想,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最后的一次,
可能还是她和陈春逃离戒严的蔓昂那一次,她经过藤弄,然后去了更北也更高的
地方。她注意到,在木楼另一边的空场上新盖了几座简单的木板房。房里房外,
站着,坐着一些穿着绿色制服的年轻人。那里原来都是荒草地。
孟家在藤弄的房子是一座两层的楠族传统建筑。它比普通的人家更大,也更
高些。但是其他就没有什么不同了。这里的每一座木楼,都是在圆木结构的框架
上,围上木板和竹编当作墙壁。楼板当然也是木头。一楼总是全通的,有很大的
门和窗,为了避开虫蚁和潮湿的地气,一楼的地板都会架高一些,比泥土地面高
出一尺多的距离。这里会有火塘,是全家人起居的地方。在二楼的中间仍然保留
了一块空间,周围一圈隔开了小的房间当作卧室。木楼的最上边,有一个盖着草
帘的斜屋顶。
藤弄区的新区长德敢已经在孟虹的家里住了十多天了。他看着孟虹,对她说:
「你家那么有钱,怎么不在藤弄造座好点的房子?」
直到弟弟德让失踪以前,德敢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后半辈子会和北部高原紧密
的联系在一起。
作为出生在蔓昂城边一个鱼贩家庭的长子,德敢按照父亲的安排,早早地开
始学习继承家族生意。他每天跟着父亲去渔船码头等待出海的渔船靠岸,然后,
贩子们和渔民在充满着海水腥气的鱼堆之间开始讨论生意,他们互相欺骗,恐吓,
有时还需要与其他入侵自己地盘的商人打斗。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家族在德敢兄
弟的父亲这一辈已经脱离了城市贫民阶层,实际上,他们家已经被认为是控制着
若干码头的鱼霸了。到了这时,他们的父亲符合逻辑地希望,家中的下一代能够
产生一个上等人。他选择了自己的小儿子德让来实现这个梦想。
纤弱,敏感的德让一开始就被送进蔓昂的贵族学校,他也证明了自己的确适
合读书。直到大学毕业,德让始终是一个好学生。不过,在阅读了许多的书籍,
以及激进的年轻人们的相互影响下,德让觉得他应该离开蔓昂这种肮脏,嘈杂,
终日沉溺于金钱交换死鱼的生活,他觉得他需要一个新的人生。他选择了北部高
原作为这个新人生的开始。那里的河流清澈,而且因为它的海拔的高度,也许,
距离太阳更近。
青春时代的决定很难改变。所有的阻碍都被当作可耻而且可笑的谎言和诡计。
他的父亲最后只能希望,他的孩子气一定会使他在两三年内落到一文不名的地步,
等到那时,他自然会回到家里来,重新接受家族为他安排的生活。按理说,事情
本来的确该是那样。但是后来他们的生活全都转到了其他的方向。
德敢大致上知道,弟弟去了北部一个叫芒市的小城,在那里的教会学校教书。
从他很少有的信中得知,至少他认为,山区的各民族居民是「善良和淳朴的」,
而且,那里的部落中的姑娘们有着一种「单纯的美丽」。能够为他们做「启发心
智」这样力所能及的工作,他觉得很快乐。
不过这样的快乐只持续了大约两年的时间。德让在第三年刚开始的时候失踪
了。
德敢和父亲去北部找他,不止一次。实际上,虽然公开的说法始终是,谁也
不知道那个年轻教师去了什么地方,但是在私下里,他的教会学校的同事们很清
楚发生了什么。德让爱上了藤弄楠族头领孟家的小老婆惠,那时候惠住在芒市,
每天送孟家的女儿到学校来。私情被发现以后,孟家肯定是把他们两个一起杀掉
了。
虽然在自己的码头上,德敢的父亲不是一个可以被轻易忽视的人物,但是他
对北部完全无能为力。他拜访了藤弄孟家,得到了客气而冷淡的接待,事情并没
有进展,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回到蔓昂以后德敢就报名进了军校。他的父亲也没有反对。虽然,当时他已
经二十六岁,并不是合适的上学年龄了。在那时,国家面临的局面和现在有些类
似,当时的占领者日本军队即将战败,但是与日本站在同一战线的国家军队却更
加急迫地招募人员,扩大自己的力量,各个政治派系都希望握有更多的筹码,能
够在不确定的未来获得讨价还价的余地。
一年之后日本投降。军队需要专业人员,军校的学生们全部应召进入了军队,
连一年级生也不例外。德敢在以后的几年中得到了指挥一个连的职位。在战争中
军人的晋升一定是快的,当然,他得足够的幸运,没有在那之前被打死。
整个内战期间,他的部队一直驻扎在北部高原的西边,那里是朗族人的聚居
地区。但是在最后,在政府开始分配势力范围,大批任命地方行政长官的时候,
他花了钱,找了一些人帮助,最后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藤弄。在北部打过几年仗
的军官已经可以集聚起不少的财富了,在他承诺自筹军饷以后,军队同意他带走
自己的连队,改编成区政府的自卫武装。很明显,这一切都是各方势力正在为后
殖民时期的布局,投下的棋子。
德敢没有想到,那些该死的英国人还会再给他派一个部族首领来。他现在有
人,有枪,可是在北方,部落民对部族的忠诚是有传统的,他不能肯定一个象孟
虹这样的年轻女人,对她的家族还有没有影响力,或者,还有多少影响力。
德敢合乎礼仪地接待那些陪伴新的部落领袖上任的官员们。在木楼里大家都
是席地而坐的,孟虹坐在远一些靠近墙壁的地方,她把上铐的双手放在屈起的膝
盖上,低眉顺眼,沉默地等待着整场虚情假意的拜访结束。有一瞬间,她几乎觉
得自己重新回到了过去做姑娘的年代,安静,顺从,听天由命地旁观着别人安排
好自己的命运。在她的侧面,屋子另外一头烧着火塘的那个角上,另有一伙年纪
很轻的男人,这几个人是一开始就在那里的。他们中有几个披着取掉了肩章的军
装,还有一个人怀里搂着一支汤姆森冲锋枪。在他们的旁边,还扔着另外几支步
枪。
这是德敢的警卫。孟虹差不多是职业习惯一样地做出了判断。不过她跟着想
到的下一个判断却是,以后我就要跟他们一起睡觉了。她看了看他们,发现他们
也在偷偷的看她。实际上,虹觉得自己的下身有点发热,有一点点茫然的空虚。
她知道有时候会这样的,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虹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让眼光顺着地面扫回来。这其实真的不是一座小的
房子,在他们和她之间的那整片地方铺满了柚木,光洁,平顺,那是在这里边住
过的所有的人,用光裸的脚掌反复摩擦形成的,那些精致的木纹,滋润得就像山
坡上停留的云朵。孟虹想到妈妈跪在上面擦洗的那些时候。不过一直到后来,她
跟在德敢的身后,把那伙官们送出木楼的时候,虹看到地面上已经有了粗糙的划
痕。那是她刚才走进来的时候,被脚下戴着的铁链拖坏的。那东西太重了,现在
她又拖着它走在上边。
妈妈看到会怎么说呢?虹想,她现在是在蔓昂吧,还是别让她看到了吧。
德敢朝她转回脸来,脸上还带着送行时一直维持住的刻板的笑容。
「侄女?」他的表情变得恶毒了起来。「我差点成了你的后叔叔。」
「把衣服脱了,全脱光。就在这。」
虹弯腰把筒裙褪到膝盖底下,然后抬脚从里边跨出来。她现在整个的下身一
丝不挂了。接着她用铐着的手把上身的短衣从后边掀过头顶,这件东西缠绕在她
的手腕上。她伸在前边给他看,说,我的手分不开来。
「你他妈的!」
德敢抡圆了右手狠狠抽在她的脸上。德敢虽然已经开始有点发胖,但他还是
一个很结实的人,他的个子也高,这一下也用足了力气。他觉得自己的手被女人
的颧骨硌得很疼。虹虽然早已经习惯了挨打,不过这一下的冲劲,还是让她的身
体偏转出去大半个圆圈,女人在后退的时候又被脚镣扯住了脚踝,她踉跄着坐到
了地上。德敢抓住女人的头发拉起她的脸来看,血和泡沫正从她的鼻子和嘴角流
淌出来。
在一个短暂的幻觉中,德敢觉得,多年以前他的父亲在码头上一定也做过同
样的事,虽然……当时当地的对象或许有所不同,至少,那大概不会是一个女人,
而应该是另外的一个流氓。无论如何,德敢很享受他的爆发的愤怒,从他失去弟
弟以后,他觉得已经忍受得很久了。
他拽紧了女人,用脚踢她。然后说:「他妈的,全脱光!」
虹没再吭声。她把手抬到嘴边,用牙齿咬紧了布块,用劲地试着把它撕出口
子来。
德敢俯视着坐在地下的女人,隔一阵踢她一脚:「快一点,快!」他一直等
到她终于用嘴把衣袖撕咬成了两半。它们从女人的手臂上滑落开去。女人仰起脸
来,沉默地看着他。
「爬到那一头去,爬过去求他们。求他们操你的屄。」他说。
虹在那个屋角里——她自家的火塘边上待到晚上。在不同的时间段里,一直
有更多的男人进来替换前边的人。在一次紧接着下一次,似乎是永远无穷无尽的
性交中,除了阴道内壁不停的摩擦所带来的,没有片刻停歇的刺痛之外,女人觉
得自己的神志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虹茫然地听到自己在被人啮咬乳头时发出的
沙哑的叫声,还有自己本能的哀求,慢一点啊,痛啊。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想,我
为什么控制不住地要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在后来,男人们射精时发出的低吼和呻吟淹没了这一切。我自己也叫出声了
吗?虹甚至真的认真地听了一会儿,她觉得,生理上的感觉像从杯子里溢满出来
的水一样,正在涌向全身。她不肯定是不是已经冲过了她的嗓子。
半夜以后人们推搡着虹走出屋子。虹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跌跌撞撞的,走
上几步就要踩空一脚。她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到地下,有时候,也许是被男人们故
意踢倒的,然后他们再提着她的头发把她拽起来。她像梦游一样终于走完了草地。
虽然那时虹的意识已经十分的模糊,酸胀的痛楚也已经从小腹蔓延进入了全身的
每一道骨头缝里,她就像是疟疾发作那样,控制不住地抖成了一团。但是她还是
有点明白,他们是要把她带到边上的那几座木头房子里去。
在以后的几个月里,德敢一直让孟虹住在他的连队,现在叫做藤弄自卫队的
木房子里。他还没能把这整件事情想明白,不能让这个女人脱离开他的控制,跑
到楠族人中间去。藤弄,还有周围几个附属于孟家的寨子,当然都知道孟虹已经
回到了这里,德敢不太确定他们会怎么看待这件事,他暂时倒是还没发现有谁想
要制造麻烦。不过这里不是蔓昂,而他们都是楠族人。他永远不会放心的。
他有时候到那边去看看那个倒霉的女人。每一次他都会看到孟虹靠在同一个
角落里,赤身坐在地下,往前直愣着伸开两条腿。她一直上铐的手举过头顶,用
一段粗麻绳系着,绕在一支更高些的,钉进板壁里的钉子上。
女人的全身上下遍布着青紫的伤痕,有些地方还残留着牙印,她的一对乳房,
更是被掐,被拧,变成了皮下淤满积血的深红颜色。应该是,用手指按上去往底
下压一压她就会痛得尖叫起来。从这个女人现在鼻青脸肿的样子,几乎就没法看
出来她还有什么表情,能看到的,只是她朝向来人艰难地抬起肿胀的眼皮,眯缝
着眼睛努力往外张望的样子。
很明显,她在这个地方,除了随时会被任何人按到底下去干上一阵以外,完
全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对于她来说时间大概已经不再流逝了,一天,十天,
或者两个月,好像完全没有什么不同。
「你们上来个人。」他朝他周围的兵们看,「对,就你,」他对一个长着娃
娃脸的小兵说,「上去干她,干给我看。」
那个大孩子上去一手就把她侧着身子拎了起来,再一拧胳膊,就让她绕过自
己被牵连在墙边的手臂,脸朝了墙。他另一只手掐紧了她的后脖颈往前用劲一推,
人肉打在木壁板上,砰的一下,跟着就是女人啊的一声惨叫,声音闷闷的,倒是
不怎么尖锐,也不太响。
那个兵年纪真的不大,就连个子看上去都比女人矮半个头。不过他就能下去
那么大的狠劲,一次又一次地把女人往厚木头上撞。撞进去一回,女人就哎呀一
声。她往后弓起腰来,尽着力气保护自己的胸,小兵正好就在后边等着她,他把
她的腰往后一揽,往前一耸,就把自己顶进女人里边去了。
女人的手被栓在前边,人再被拖后两步,背往下塌,屁股正好结结实实地塞
满在男人的胯上。德敢看着底下四条纠缠在一起的光腿,女人的那一对,膝窝里
凸露出来的大筋像是正在过着电一样,一下一下地抽着,而男人腿上的肌肉,一
窜一窜的,上蹦下跳。
德敢有时候会想,如果德让还活着,会希望他做些什么。他一直在想,是不
是该干脆把这个女人活埋掉了事,不知道德让是不是会同意。不过,现在的情况
是一,孟虹已经是政府任命的官员,说起来,她也得算是投靠在自己这一边的重
要人物。她要是死在自己手里,并不是一件小事,而且……第二,英国人已经是
说走就要走路的,陈春虽然未必就能独揽权力,但却一定会是一个有份量的玩家,
在孟虹这件事上,谁又能知道民阵最后会是怎么样的一个解决办法?他也无谓跟
人结怨太深。再加上,即使这个女人死了,还有她躲在蔓昂的老子。从他的家族
上一代就开始的渔船码头争霸战中,他就已经学习到了,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
光靠杀人来解决的。
完了吗,小子?那孩子转回过脸来冲着他,害羞地笑了。他妈的,这小子不
错。他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滚开吧!」他笑骂着说。德敢抽掉腰间的武
装带,让军裤顺着腿滑到脚跟底下,然后把它踢到一边。他的脚边就是瘫软地俯
伏在地下的女人屁股了。他懒得弯腰,只是说,婊子养的女人,给我站起来。
他是和弟兄们共同出生入死的大哥,他可以和小弟共用一个女人,他要做给
他们看。他知道,这大概是混码头的做派,不过在这块野蛮的大山里,也许也适
用。
女人的身体深处湿热,粘滑,而且松软。但是他觉得他自己膨胀得很厉害,
还是可以把女人的肉,塞得结实紧密。他压在她的身体上,按照自己的意愿狂热
地摆弄着她,他感觉到自己强壮有力。他好像有无限的可能性,无限的想法,可
以容纳进这个女人的身体里边,他凶恶地想到,他应该要把孟虹变成一个彻底丧
失人格的,纯粹的肉皮口袋,在里边装进他的仇恨,装他的报复,装满他的欲望。
孟虹在被前边那个男孩推到墙上以后就开始哭了,受伤的乳房就像两团燃烧
的火球一样,撞进她的身体里边去,火焰在她的胸腔深处化开了——那样的痛楚,
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承受得住。她的眼泪当时就已经流满了整张脸。她现在挣扎着,
背贴着墙壁慢慢站直起来,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自己肿胀通红的乳头,那上面粘
连着从体内挤压出来的半凝结的血块。而那个带着满身体臭和汗气的,胖大的男
人已经贴紧了她的身体。他的沉重的胸脯覆盖上来。
还是一样的,忍无可忍的疼痛,她控制不住地哽咽。那个男人在她的耳朵边
上说,我改主意了,我要留下你。把你杀掉太便宜你啦。
A17
虹以后并没有特别记得这句话。在以后的很多年中,她几乎在每一天里都要
接受很多的性交,有很多的男人。她不可能记得其中的那一次两次。
后来在盐田的时候,有一个女人问她:「哎,那个女人,你这个样子……嗯
……一直光着,有好多年了哦?」
「搞成这样子,心狠啊。是找的哪里的法师啊。」
真是有好几年了。虹想了想。在藤弄,新政府还没成立以前。然后她突然想
起来了那句话,是德敢说的,连带着那种充满了恶毒的口气。她一时觉得非常的
清晰,就像是他就站在旁边,又说了一遍似的。
住在盐井村的女人们,每天早晨下来盐田干活。村子的五户人家里有七个能
干活的女人:四个妻子,两个长大了些的女儿。在盐田,背卤水和晒盐一直都是
女人的事,男人从来不会参加进来。村里的男人们在一年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里是
完全无所事事的,这整片地方大多是石头,而且气候高寒,没法生长木薯,或者
玉米。男人总是坐在石头屋子的门口,沉默地抽着烟叶,看着太阳升起,绕过整
个天空以后落下。不过这并不是说,他们就是毫无用处的。在晒盐的季节结束之
后,他们就要赶着牲口,驮上盐包,把这一年劳动的收成送到萨节因去。出远门,
赶山路,才是男人要做的事。
女人们用木桶把盐水背到分成小块的盐田里,这些方形的浅水池像是沿山梯
田一样,层层叠叠地随着山势伸展开去。这件活儿很大一部分要交给太阳去做,
所以她们的劳作倒并不是特别的繁忙。只是,虹是一个人,要能满足她们大家的
需要,保证卤水池中一直有水就很不容易了。尤其是在天气好的时候,太阳整天
暴晒的那些日子。
开始的时候她们把虹叫做「那个女人」。「哎,那个女人,」她们坐在井口
边的石头上,先看到高出人头的半个大木桶升出井口,然后是,赤身的虹抿着嘴
唇,一步,再跨上一步,每一步都拖带着身上脚下的锁链叮当作响。
「你真的会打枪啊……你杀过很多人?」
当虹在她们眼前转过身子上坡的的时候,女人们问。
「人家在蔓昂读过大学堂……」
「啧啧啧,现在看她这个样子。她早先可是当主人的呢。」
虹露出点苦笑说:「是,我真的会打枪。」可是她不敢停下脚来,她转身上
坡。女人们看着她脚跟后边的筋腱,一根一根的,全都抽紧了,女人的足弓慢慢
地在石头阶沿上,一点一点立起来,支撑起一个圆滑的小弯。那时候,连在她脚
腕边上的大铁环,顺着沿路一溜伸出去的长铁链子,磕磕绊绊地往前拖出去。那
头半死不活的,懒洋洋的金属爬虫,像个小波浪一样升起来,又趴回地面。
然后,五甘提着鞭子上去,抬手就是两下,一反一正。女人屁股上和大腿上,
翻起来的皮和肉都是白生生的,眨两下眼睛以后,才见到有血往外鼓出来。
村里的女人们没什么大反应,她们见多了,反正一直就是这样,每天都一样。
女人的身上腿上,疙里疙瘩的,哪里不是打过了,长好,再给打开口子。要不是
亲眼见着她的日子那么的不好过,她们刚才感叹什么呢。
五甘是个男人。是盐井村的第六户人家。他家里没有女人。他家只有他一口
人。但是他不能每天待在村里晒太阳,他的活儿不算是赶牲口,可是也差不多。
他每天要做的是守在孟虹边上,一直揍她。
抽完了以后他说:干活的时候还说话?不准说话!
五甘在战争时期被人用枪托砸过头,脑子不太好用了。不过他认真,听话,
而且不多想事。脑子不多想,就不会绕进死胡同里边出不来。人真成了这样就简
单了,因为在一个时候,只想着一件事,那是个不被人整糊涂的好办法。五甘是
和孟虹一起被带到这里来的。他的主人瑞瑞玛说,好好看着这个女人,要她干活,
要她听话,不准她偷懒,也不准她不老实。要是她不干活,要是她不听话,就打。
打狠点。打死了没事。
就是这样。瑞瑞玛对孟虹说,我想你死。反正我爸妈,还有我弟都死了。等
你死了以后,我就再把你儿子栓到这根铁链子上。让他也死。
所以你好好撑着,多活一天算一天吧。你多活一天,你儿子就少受一天的罪。
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殖民时期结束以前她就是国家的敌人,等到团结政府
成立以后,结果还是一样。新的政府是一个由各方面势力组成的杂烩,里边既包
括了反对殖民统治的民族解放阵线,也包括了原先英国时期的行政官员和军队,
警察,理论上,北部的各自治民族也是团结政府的参与者,他们在蔓昂的议会中
获得了几个席位。国家暂时还留在英联邦内,陈春出任联合政府的总理。
到了现在,陈春这个名字对于孟虹来说,已经只是一个空洞的词汇。她自己
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看待它。还在殖民时期,民族解放阵线就已经公开表示永远
开除背叛了反殖民运动的前领导人孟虹,陈春也宣布与她解除夫妻关系。虹被送
去了蔓昂,还在那里被定了罪,不过她很快就被扔回了山里,蔓昂的新政府扔掉
她就像扔掉一个烫手的山芋。所有在山上做出来的事情,最终还是得回到山上来
解决。
英国人撤退之后,新成立的团结政府继续接受了北部高原的各族自治状态—
—除了那批倒霉的被任命的区长们。新政府强调各派团结,注重延续,他们希望
尽量避免对于前任政府采取完全否定的态度。这样,这批在英国统治末期被任命
的政府官员就一直盲目地在高原上游荡,希望能够依靠欺骗,乞讨,能凭着自己
的虚幻的头衔捞到一点实际利益。他们中只有那些特别聪明,或者是特别好运的
人,能够或多或少地聚集起一点军事实力,才可以获得部分地域的控制权力,就
像德敢那样,让自己像一个军事强人一样幸存下去。
在整个反殖民统治时期中,除了南部沿海的城市政治运动以外,北部山区是
武装冲突最为激烈的地区。但是现在似乎又一次被政治中心所抛弃。英国人已经
完全撤出了这个国家,一个士兵也没有剩下。北部的愤怒一开始是针对印度人的,
在当地确实发生了一系列针对遗留的印度士兵和印度移民的虐待和杀戮事件。不
过,印度是一个重要的邻国,和印度的关系是所有各方都不能忽视的。他们的愤
怒应该发泄到其他的靶子上去。
孟虹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被送回北部军区。高原上的部族领袖只要跟驻军打
个招呼,就可以把孟虹带回自己的村子去。
「看这个女人,是她把英国人带到我们这里来的,她先是鼓动大家跟英国人
做对,然后再向英国人告发我们……」
这是一段荒唐的时间。就好像是孟虹在殖民时期的经历被颠倒了过来,再重
新播放一回。她被再一次带回到每一个楠族的村寨里去,同样赤身裸体地面对着
所有的村民,然后是几天几夜的毒打和轮奸。
人们在她的脖子上系上绳子,拖着她走过寨子中的每一座木楼门口,全寨的
人都在前边后边跟着。「你说这一家里的阿广是民解,阿广当场就被英国人杀了,
他老婆被印度人带走了,再也没回来……你还记得吗?」
她肯定是不记得。不过大概总是真的。然后她就按大家的要求对着那家的大
门跪下。接下去的鞭打可能会断断续续地持续整个白天,晚上可能是轮流的强暴
——如果这个家里还有其他男人的话。第二天再去下一家。
北部高原很大,上边至少有一半的地方分布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楠族部族。
有很多次,她是被奄奄一息地驮在马背上送回芒市去,交还给政府的。等她好转
一点以后,又会有下一个部落来找她。在以后近一年的时间里,孟虹成了一个合
法地暴露乳房和屁股的女人,是一个被公开展示的性和暴力的符号,而且她为大
家当众表演性行为。每个人都可以不受到谴责地欣赏到裸体的女人,性,和暴力。
就像是在一场角色扮演的游戏中一样,参与者可以扮演一个正义的虐待狂。
虹自己起到了一个流浪的马戏班子里的,那头母猴子的作用。她是一个常年
的脱衣舞女,和马戏团动物明星的混合体。瑞瑞玛已经是这场马戏表演的尾声,
后边没再剩下等着来找孟虹算账的部族了,她干脆把她拴到了大山边的铁链子上。
「我也受了很多苦……我也没办法的。别把孩子带上,求你了玛。」最后她
轻轻说。
「其实你早就把我们家的事告诉他们了,对不对?印度人一到就直接找我家
的。你要是少说出一个人来,谁能知道?我不是没进过龙翔的……」
这是一个死循环的问题。你会发现,这个问题是没有办法回答提问人的。也
许我可以少说点什么,也许,我当时确实能够做到,坚持着隐藏起一点事情来,
不被K发觉。但是他们总是在逼你说出更多的事情,不是这件事,就是另外的事,
另外的人。问题是,挑选谁呢?总有人要死的。等到那个时候,只是会有另外一
个人出来,问她相同的问题而已。虹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想清楚了,也早就认命了。
虹自己知道,到了后来,她并不总是在连续不断的酷刑下,才一点一点地被
迫坦白的。在单独面对自己的时候,她不能说,她每一次都坚持到了最后。在后
来只要有人问她,她就会告诉他们实情。那时她的抵抗意志已经被完全摧毁了。
在那些殖民政府组织的扫荡行动中,她确实受到了酷烈的对待,但是她也确实指
认过自己记得的人。那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没有什么可否认的。
真的,我可能是真的害死了那么多的人。渐渐地,虹从自己的内心深处觉得,
她的确应该为这一切负责。不知道是哪里做得不对,但是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大
错。我不应该在距离芒市那么近的地方待产,或者是如果我真的能够强忍住那些
酷刑,也许是,有什么我能一头撞死的机会我没有注意到?
「哎,那个女人,你真的杀过很多人的啊,用枪子儿打还是用刀砍脑袋的哇,
杀过以后心里怕不怕?」
「去,她们家原来是主人家,杀几个人算什么。哎,你们孟家原来管着多少
个寨子啊,歇下歇下,说来听听。」
「就是,卤池也挺满的了。坐坐嘛。」
……坐坐?五甘一直在旁边盯着呢。就是孟虹自己,也没有半点儿兴致去满
足这些女人的好奇心。跟她们扯打仗杀人那种事,实在不是她现在愿意做的。虹
从上边盐池转回下来,站在盐井口子边上往底下探腿,她拧着点腰,用大脚趾头
去踮底下一级入口的石阶。这一回她一声不吭。问题是,她不说话还是要挨揍。
女人们的心思很难猜的。她们想听人讲过去的好,再看看她的现在,过得比
自己还坏。也许她们自己都没觉得,她们心里说不定就是想着看她挨揍。谁不是
没事就挨老公扇上几个嘴巴呢?那是女人的命,女人命不能太好,太好会有报应,
现在这个女人就是报应到了,她过去是命太好了,现在得给她整坏一点。整坏了,
这个世道就算公平了。
「五甘呀,你们家女人不听话哦……问她话都不答应……」
五甘气呼呼地站在井口的边上等。等虹再从底下爬上来了,五甘说,跪下。
虹几乎是叹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从前额上卸下系木桶的宽布带,挑平坦
的地块,把满满的卤水桶放稳。自己再往边上多走两步,免得等下动静大了把桶
弄翻。她把自己也跪端正了,仰起头来等着。
五甘左右开弓扇她的嘴巴。「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虹既不躲开脸,
也不用手去遮挡,她只是喘不过气来。不管是呼还是吸,一巴掌上来就给闷回去
了。女人的头和脸,连带着整上半个身子,都像是大水中的船一样,跟随着男人
粗重的手掌晃荡,晃得昏天黑地。她的胸脯高高地挺上来,就再也沉不下去,脸
憋得通红,血沫噎在她的嗓子里,咯咯地响。
可是她还是一句话不说。跟五甘能怎么说话呢?她只能等他打到手软了,打
不动了以后,自然就会停手。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打人也很费力气的。
好了,五甘,算啦算啦。有女人上去拽他。
「那是娘们说笑呢,闹呢……去歇着吧,去去,你看看上边,水池子里边水
也满了,你要人干活,人家背了上去也得有地方倒不是?」
五甘一般会听话。也许,总是又踢又打,动手又动脚的也会累。好吧大嫂子,
就听你的。
被一个健壮的男人连抽那么十来二十下耳光,虹的脸颊已经红肿得像两个裂
开了口子的大石榴,不能正眼看了。鼻子地下,嘴巴边上都是血不用说,她自己
摸着,觉得嘴唇都被鼓起来的巴掌肉挤到一边去了,歪着的。不过……总算能坐
上一会儿。好吧,随便她们想听什么吧,只要五甘在另一头老实的待着,不会随
时随地的冲上来就好了。
「唉。五甘这人,脑子不转弯。哎,我说那个女人,擦擦啊,擦擦血。」
真的把事情挑起来了,女人的心软就又占了上风。甚至,就连瑞瑞玛也是。
那一回等到虹跪着把话说完了,玛站在她前边,可是一直偏过头去看着别处,不
怎么朝她看。
「……好吧。」玛最后说:「我给你算一年。你要是一年不到就死了,我觉
得你受得不够,我还是得去找你儿子来受。」
「你只要能忍过了这一年……我答应你。我养着你儿子在我家当奴才。我不
杀他。」
她当时是怎么做的?虹想了想,自己家里过去的家奴们在这个时候应该怎么
做?也就是磕头吧。虹磕了头,说谢谢主人。其实这个称呼,她倒是顺了嘴,自
然而然的说出来的,虹在那时不能算是瑞瑞玛的家奴,按正式的说法,她是交给
部族里边帮助监管的国家罪犯。不过对于虹,这些都已经没什么所谓了。反正孟
家再不是主人啦。
瑞瑞玛本来是想交代五甘,晚上还得给女人找个地方关起来的,连手带脚都
得不让她乱动才好,免得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没事,找个碎石头片把自己的手腕
给割开了。不过现在说清楚了倒是好事,现在可以随便她去了,玛不信她真会不
管儿子杀掉她自己。
在虹的这一边呢,等到晚上她一个人了的时候,就可以顺着铁链往河滩上走
一走,多少算是有了点活动的余地。碰到现在这样的,她也能有机会在边上坐一
阵子,陪着女人们说会话。要是五甘的主人当初跟他说的,是要他寸步不离的盯
着虹的话,那有多少个村里女人也赶不开他了。
你们孟家有多少个寨子啊,孟姓可是大家……
都说大藤弄是三面山夹一条坝,山前山后边的六道坡上,总有二十来个村寨
吧。
这些村子里边,也分大家和小户,不过,他们都是承认接受孟家管的。有的
村子自称是孟家的家奴……这些也就是个虚的说法,没有剩下多少认真的人身隶
属关系。就是住在那块地方,每年都给孟家交粮食交东西就是。这大概是许多许
多年以前,一场战争里分出了有赢者有输家的结局,往后代一直传下来的结果。
有的村子守着矿山,专管采石头,采玉;有的管砍树,每年交的是木头…
…就像惠家的整个村子,是专门出人力和骡马,管往山里山外运东西的。后来德
敢把这些全都分掉了,直接分给了每个村子。藤弄村自己在坝子里,下边有田,
村里人都种地。德敢告诉他们这些以后再不是孟家的了,是他们自己的了。
德敢自己买下了两个矿井,是向孟虹买的,反正孟虹就在旁边的营地里住着。
他把孟虹找来,让她写张契据,按了手印。这东西就算是他的了。
德敢分光了孟家世袭的领地。讽刺的是,在整个北部高原的部族势力范围里,
腾弄成了第一个执行土地改革的地区。这是德敢最想到的解决之道,部族中的每
个成员得到了实际利益以后,他们对于氏族权力恐怕是很难再保持原有的忠诚了。
当然,在解决掉宗族特权的基础以后,他还要解决掉代表宗族权力的孟虹本人。
虹那时是在德敢手里,他可以把她当做一件工具用,可是别人随时可以拿走
她,用来对付德敢自己。军队什么时候要把虹弄回芒市或者龙翔,德敢是拦不住
的。什么时候他们不喜欢自己了,可以让孟虹再来当本地楠族的领袖,而他未必
对付的了。
因为弟弟德让的关系,德敢到藤弄以后跟惠家保持着不错的关系。惠的家是
赶马的,走的路多,见到过的人和事也多。他们给他找了两个朗族的巫师来。
「这个……区长大人意思就是不要她死,可又不能再出头露面的当头领了对
吧。这个有办法的。我们那里对坏女人就是这样的。」
「中国女人跟野男人偷跑了,抓回来要把她淹到水塘里去,这个太不好了,
中国人太凶了。在他们印度不这样的。」朗族居住的地方在北部靠西,再过去是
印度。受印度影响更多,说着话就要说到印度。「我们就是跟印度的大师学的,
这个办法让女人一辈子不能再沾布头线料,穿不上衣服,就再也不能出来见人啦。」
在北部山区,这种巫术一直是有流传的。楠族人或多或少的也听到过。就是
很少见到。一个是,还不至于真把哪个女人恨成这样,毕竟……她要就是女儿,
要就是自己原来的老婆。再一个是,哪个女人要是真被施上了法术,她就只能一
直待在屋子里,再也不会跑出来让人看到了。这还得要她的家境好,家里能养得
起她。要是她是个普通乡民,那大概是只能一个人住到山里边去,靠找野果草根
过完剩下的时光了。总不能整天光着屁股在村子里转来转去的,打水背柴,去地
里种木薯吧。现在,盐井的村民们是见到一个真的样子了,难怪女人们的兴趣那
么大。
本来这件呼神唤鬼,接引天地的事,是要在荒山旷野,极深极黑的山洞里边
做的,要点上几支蜡烛,竖起来一些刻着神秘符号的木牌子。不过呢,其实就在
这也成。
「就是这个……在藤弄这样生人气旺的地方,招鬼来很费神的,就是要耗功
力,功力……区长大人您权势无边,财源四海,印堂发光,以后一定做大官,发
大财,福寿双全,当然这个……您懂的。」
「是用个特别大的木桶,能装进人的。」虹讲给女人们听:「把整个人用一
种什么麻织的布包起来,绕很多道,缠得特别紧,只露着头和手在外边。」
「然后就是煮了草药水往木桶里倒,人在里边很烫的,烫得真难受。那样要
过很多天。」
再以后呢?
再以后,等他们最后弄完了,人出来以后,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身上
什么都不能穿了。带点布纹的,有纱线纺起来的东西都不能贴身。动物毛皮也不
行。穿上以后跟身子蹭上几下就痒。光是那个刺痒就受不了,人停不住得要挠,
到最后自己就会把什么遮掩都撕扯下去。要是一直硬穿着,全身会红,会肿,破
皮流水。而且还是痒,照那样扭来扭去,不消停地抓挠着自己,人没法过。
不过虹自己那么些年过下来了,觉得人要躺下的时候,就会好过不少,反应
没那么大了……所以人睡下以后,垫着点稻草,往身上也扯上点盖上,还是能对
付。这样可以挡点寒……只是人要站直起来就是一点都不成,草编的帘子,树叶
什么的都不行,在皮肤上多磨蹭两下就受不了了。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这样。
说出来简单多了,实际上,那几天里人很难熬的。虹自己学医,她猜过,巫
师们用来煮水的,可能是荨麻一类的草药,里边有让人身体过敏的刺激成分。人
泡进里边,药水慢慢的渗透进皮肤底下去,又痒又疼,人肿得像个球一样,难受
得在桶里打滚,滚来滚去的折腾一天一夜。他们才把你捞出来搁在地板上,解开
手脚——在这之前人是被捆结实的,免得挣扎太厉害把水给泼翻了。
裹紧全身的布是湿的,还是疼,还是痒,然后,要等你自己用手指甲一点一
点的把布条全都撕扯开。全撕光了以后,过上一阵,缓一口气,人才好过一点。
这时候要用准备好的凉水浇,事先就从背阴的山洞深处打了水来,不跟着外边节
气变化的冰水。一直浇到全身的浮肿消退下去。再用布裹上,捆好,再来下一轮。
虹觉得这套东西在一定程度上是心理暗示,就是你身子上的东西全得撕扯干
净了才能过得下去。可是也许不光是这样,也许是草药里的哪种植物蛋白,跟身
体里的免疫系统相处得久了,产生了什么抗体吧,以后挨上哪几种植物纤维就过
敏。
虹费劲的想了好几回,发现自己还是能想起「免疫系统」和「抗体」这样的
词儿来,算了,这些个就不跟她们说了。
虹告诉她们,还有就是,天特别冷了以后能穿东西。要等结冰,等到天气冷
得水面上浮起冰渣了,人就能正常的穿戴起来,从上身到下身都行。跟平常人完
全一样。反正,天气回到零度以上再脱光了就是。
按心理上讲,这就是那时候要把药水烧热,再用冰水冲的用处了。给人的条
件反射是热的时候一定不行,等冰凉了就好一点。这整套计划肯定是安排好的,
为了让我们这些被施了法的女人一直都能活得下去,不会在碰上头一个冬天的时
候就给冻死了。虹苦笑着想。
事情完了以后德敢很满意。孟虹成了这个样子,对于那些还想在藤弄插上一
腿的政客们来说,应该是真的没什么用处了。他冷笑着对虹说,好好活着,给你
们老孟家增光长脸吧。
A18
在那个时候,虹对于以后的一生还完全没有概念,也并不关心。殖民政府迟
早是要处决她的,而如果因为她在酷刑中的招供,使他们把自己当作殖民政府的
合作者而释放她的话,她就自杀。那时她不太可能想到,在殖民统治结束以后被
新政府定罪带来的后果。
虹只是看着自己的身体。她全身的红肿已经消退干净了,整个过程没有在她
的皮肤表面留下痕迹。相反的是,她身上的那些旧伤经过长时间的浸泡和冲洗,
好像是被水化过一样,变浅变淡,不再那么刺人眼睛了。她觉得,自己全身饱受
折磨的皮肤似乎更柔软,更有弹性,甚至轻微地泛起了光泽。
为了免得碍事,做前边那些事的时候把她手脚上的链子都解开了,她现在赤
裸而且干净地跪在地板上。德敢正叫人去把她那些脚镣什么的找回来。
那两个朗族人在旁边看着,想到了一个新主意。他们觉得按照德敢的愤恨和
忧虑,还有孟虹的经历和背景来判断,他们还有机会谈点别的事。
「呃……区长大人,按他们……印度大师的说法,这个女人前世不太好,很
不好,像是个野兽,我看看……是猫吧,灵猫转世……」
「豹子,豹子,黑的,豹子……」另外一位在旁边小声说,他好像是觉得说
猫不够吓人,要更凶猛一点的动物才好。
「啊……豹子吧,主要是这个……我看到她的背上,隐隐有动物花纹,她的
眼睛在晚上发绿光……动物转世这个事情……要小心对待才好,在他们印度都知
道的……一个前世是一头豹子的女人,用平常铁器克制不住的……」
「区长大人在北部已经待了不少年份了,一定听说过蛇链的事吧……」
就是这个了。虹给女人们看她手腕上系着的黑色环链。它们看起来到并不是
特别的粗,比普通的金属制品更加暗淡,它几乎完全不反射光线,每一个环都像
是一口小小的深井一样,看上去几乎不像是一个有质量的实体——虽然它其实很
重。它也没有像普通的黑铁一样生出黄锈。在每一个环上,都铸着一个凸起的眼
镜蛇头,不拿在手里仔细地看还注意不到。
从藤弄以后,虹就一直带着这整套锁链。在脖颈上有金属项圈,腰上,再围
上一道链环,颈圈跟腰链是用铁链连着的,铁链从腰往下,在差不多小腿的高度
分成两边,锁住人的两只脚踝。脚上还再另加了一副脚镣,就是两脚之间拖着的
这条链子了。和身上那些承上启下的系链比起来,这条限制行动的粗链特别的重,
也很长。平常女人们都只是看虹拖着它,慢慢地走来走去,现在把它提起来掂掂,
就知道这东西真是有分量,不是好玩的。
习惯了……也就这样了。虹平淡地说。
脚镣就是磨脚腕厉害,一开始,走上几步一圈皮就全被铁箍割成碎片了,然
后就是用肉去拖……有时候人还给你塞点小石头颗粒进去。到后来走走停停的,
磨坏了又长起来,现在一圈都是硬的茧……
还真有女人去摸她脚腕子的,嗯,真的硬,跟咱们脚底板似得。铁的物件整
天那么磨蹭着,都一点没事。
「那……你得一辈子带着它了?」
虹露出点苦笑:「都是那么说的,多半是吧。」
不过我这辈子还能有多久呢?就是在这片坡上,这一两年了吧。虹跟下去想。
这种带蛇纹的链子不光是能拖累人,它的最大的用处是解不开,永远解不开。
这倒不是说的,锁上以后给锁孔灌进锡水封住就行的,因为不管这世上有多么坚
固多么硬实的东西,只要你下定决心不停的磨,不断的锯,一定会有把它分成两
半的那一天。蛇链也是一样,也能弄断,只不过弄断以后会死人,不光是戴链的
这个人要死,帮他开的人,待在几米之内的,都会得病死。据说这是真实发生的
事,不是传说。
说是,弄断铁链以后几天之后就会生病,发烧,呕吐,皮肤上所有的毛孔往
外渗血,没人知道那是种什么病,也没有办法能治。
没法解开的意思,是你要想活着就没法解。要是想死,你可以费上几天的时
间把它锯开,然后试试最后几天轻松的日子。当然了,要是想死总有办法,上吊,
跳河,割开自己的血管……
「在……他们印度,各个邦里都有土王,有时候一家里自己人为了那个王位
也要打来打去的,他们那里用这个来解决家族反叛……一家人里把谁直接杀掉多
不合适啊,就用这个给他锁上,一辈子打不开了……他们印度人真是有智慧啊。」
不过这副东西还是带钥匙的,用钥匙能开。德敢让他们溶化了锡汁把锁孔灌
死了。为免以后麻烦,他就没打算让虹再解开过。
「只是……这种人家王室的藏品,借用了天地鬼神之力……都是很难得的东
西了。区长大人您权势无边,财源四海,印堂发光,以后一定做大官,发大财,
福寿双全……」
除了身上这些,手上还有一道。虹扯住牵连着两只手腕子的长铁链条,把它
们从地下拽起来,握到手里,这条铁链跟身上的那一整套没有连着,是单为了坠
着人手用的。也不是特别重,就是长。长到能拖下地面去再绕回来。虹在整条手
链中间找到一个形状特别的铁圈给女人们看,它不是顺在链子里的一环,而是横
着套在链上的,能沿着铁链前后地滑。
据说这个圈是用来是给不相信的人试的。在印度那边,先找个犯了死罪的囚
犯来,让他用斧子砍开这个铁圈。完了以后看他是怎么死的,不信的人,也就会
信了。
我这副那时德敢没有找到人来试,就串在手链上边,一直留下来啦。
要是真有人那么死过,听上去该是和哪种带放射性的金属有点关系,没断的
时候是包裹在里边的,断了就散出来……最外边的一层,也不知道是不是普通的
铁器了,平常能够挡住里边的东西,不会照射出来。虹是那么想的。
德敢确实听说过这件事。他相信。不过他也同意这件事很费钱。
他对虹说,对付你不容易啊,给你上个狗链都那么贵。这样吧,藤弄三座山
六面坡地不是都算你家的嘛,能砍柚子树的,你再给大师们写个契,送他们一面
山坡地吧。
在那以后,藤弄的柚木出产一直控制在两个外乡来的朗族人手里。再过了很
多年,从中国蜂拥而来的木材商人们,能够引以为傲的一条发财捷径,就是能和
藤弄的那家拥有整座山林的柚木商行牵上生意关系。不过,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
后的事了。
虹现在想着的是吃饭。她看了眼天上,天有点晚了,太阳已经挨到西边的山
尖。难怪觉着凉起来了。她说:「大嫂子们,姐姐,妹妹,我饿得厉害,求求谁
好心点,明天早上过来的时候多带两根木薯吧。」
盐井产盐,盐井村不是一个穷到能饿死人的地方。可是它不产粮食。全村的
口粮都是冬天里送盐出山的那一回,男人们返程的时候带回来的。这里的粮食比
盐难得多了。现在的问题是,虹没有家,也没有属于自己的盐田。她没东西可以
去换来玉米和木薯的。不光是虹,就连五甘也没有。
瑞瑞玛跟五甘说:「让那个女的找村子里的人要吃的,要到了,你们分分就
行。」她说完就走了,可是虹要不到吃的。待在这块地方的人,谁都不是富裕人
家,凭什么要白养活你们两口子呢。
五甘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走,等到天晚了大家回村的时候,他把虹从地下摊着
的长铁链子上解下来,带着她一起跟着。把虹的脚链系到山坡上的这几副锁,倒
不是蛇链的一部分,那是瑞瑞玛把他们送到这里的时候,一起带进来的。它的钥
匙一直在五甘的腰上拴着呢。
进村以后五甘让虹去每一家要东西,能给点就算,坚持不给的,他就让虹跪
在那家的门口外边,用鞭子抽女人的背。虹也配合着大声尖叫。没东西吃就是两
个人的事了,这个时候,虹和五甘倒是难得的心往一处想。
大家都知道五甘是直性子,他一直打下去能打一个晚上,这么折腾谁也受不
了。再说,谁也不想把主人瑞瑞玛家送到村里来的人,真给饿死了。这样以后就
只好塞给他们两条木薯,或者几个山芋。六户人家挨个要一遍,他们两个就能过
上几天。
后来虹就在白天,女人们回村前要吃的。要是她们第二天早上能带点过来,
她就能少挨一顿打了。
虹勉强地撑出一脸讨好的笑容来。她笑得困难倒不是因为还觉得有什么难堪,
而是她的脸肿得像个母猪头,随便怎么笑都不会好看。她跟她们说:「又没剩下
什么了,等过完明天一天,五甘又该带我去村子里整晚上的学狼叫啦。」
这个意思就是,反正到最后总得给点的,又何必搞得每次都鬼哭狼嚎的呢。
道理虽然是那么讲,可是……自己的东西,凭什么就白白的往外送呢?大家
在这件事情上都烦透了五甘和孟虹。好处不能白给的,得找补点回来。盐井村头
人洛洛的老婆说,「那……哎那女人,你知道我那个傻儿子的,这两天又整天跟
在人家姑娘后边瞎跑了,村子就那么五个做姑娘的,还有三个才桌子高呢……」
围在旁边的女人里,那两个还没出嫁的已经在偷偷的笑。洛洛的儿子已经长
到十五六岁了,还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到现在没讨到老婆。隔上几天,高兴起来
了就在村里追女人。在虹来之前,一直是洛洛把他揍一顿的,揍一顿以后就安份
几天。
「唉,大嫂子,那您明天就带他过来吧。谢谢您了。」
其实,盐井村里有好几个男人都不怎么聪明。在山村里这也是常事。他们嫁
娶的圈子太小了,基因选择……
虹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些词儿从脑子里赶出去。在学校里,大家还讨论过家
乡山区的营养问题。这里的居民主食单一,一辈子就是山芋,木薯,最多还有些
后来引进的玉米,既没有蔬菜,更不见荤腥。人的脑子能够发育正常倒是件怪事
情了。现在,她自己就成了一件试验品,五甘自己守着他们两个人的粮仓,每天
扔给她两段水煮的木薯,一年下来,虹现在只要敢去想一下肥猪肉就满嘴都是唾
液。
既然,洛洛的老婆答应了明天带她的儿子来,至少……木薯是不会断顿了。
也许是苞米穗。看在苞米的份上,那孩子也不是真的那么讨厌。反正他会一直傻
笑,歪着的嘴流点口水。虹只要想想自己肿着的脸,也是歪到边上的嘴,就会觉
得其实也跟他差不多。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换几个苞米,已经算不错了。
洛洛算是这里的富户,他老婆会用个竹筐装上十来支玉米棒,一般就直接交
给五甘了。后来大家熟了点以后,有时候会给虹留一根,塞在井边的哪一条石头
台阶底下。男女的事五甘是知道的,他自己躲到卤水池子上边去了。
洛洛的儿子呆呆的跟在他妈后边,等看到虹以后就咧开嘴笑,两只眼睛直愣
愣的,盯着女人赤裸的胸脯发光。虹跟他说,来吧,跟姐姐去河边吧。转过身在
前边先走,留给他的后半个身子,上下还是光溜溜的,那孩子窜上来直接搂住了
虹的腰。他妈妈揍他,说:「不要脸的,你也不怕丑!」挨揍以后他缓一缓,虹
再往底下走几步。一般是,一直这样拉拉扯扯的,三个人走到江边的石头滩上,
离开盐井隔着一层漫坡了。这就算是个背人的地方。洛洛老婆停下,不再拽开她
儿子。然后那个孩子就把虹按到地上去了……可惜他人在后边,女人的脸是冲下
的。
虹被压在碎石头滩上,那个半大的男人还在上面没命的撞来撞去的,虹尽量
柔着声音劝他,跟他说,让姐姐转过来,啊,让姐姐翻个身子过来……
洛洛儿子的第一回肯定是跟虹做的。第一回他连先得脱掉自己的裤子都不知
道,只是抱着女人乱晃。虹也是那么劝他,跟他慢慢的说,说多了,他就会放松
一点。然后虹才有机会把他推开一道缝,给他把裤子扯下去。他的那个东西当然
已经翘得老高了。他又会扑上来,还是,乱拱,乱压,乱咬,一身的猛劲,就是
不知道怎么发泄出来。虹想用手帮他,可是他像一头被绳套扣住了的大鸟一样挣
扎,根本就抓不住。虹只能让他在自己的身体上扑腾,等到他累了,没有了劲头
以后,再把他推到一边看看,结果是,连带着他肚子底下那个可怜的小脑袋也耷
拉下去了。
收了人苞米,总得替人解解难处吧……
虹那一回是用手慢慢摸他,用手指拢住,顺下去,再用手指尖挠……一直到
把他重新哄起来了,女人再把自己的覆盖上去,底下手还留着没放开,得帮他找
准地方。幸亏到了这时候,那孩子已经没什么劲,不再怎么大动了。那回虹是趴
到他的身上,自己动。屁股一拱一落的,其中有两回他还滑到外边去了,得再去
把他给找回来。虹真不知道盯在旁边的洛洛老婆是怎么看这事的。
反正是,到现在他已经明白点事情了,他趴在女人的背上乱搞一阵以后就会
想起来,就会让她翻身。再等她翻过来了肚子朝上以后,他再乱搞一阵,说不定
哪一回,就真给他蒙对了地方,撞进来了。
进过虹身体的不光是洛洛的傻儿子。还有另外两家的男孩,也是在虹身上试
的他们的第一次。那一回倒是没有人带,是天黑了以后,虹一个人的时候,他们
自己从村里偷偷跑来的。虹认真地教会了他们,整件事情应该是怎么样做。他们
的妈妈们知道了以后,肯定也没有怎么反对,他们以后再来,也会带点粮食给虹。
如果没有家里的允许,那是肯定做不到的。
还有另一件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是那些成了家的男人。他们都来过,而且来
得不算少。虹被瑞瑞玛锁到井边上的第四天还是第五天,洛洛就来找到她。那时
候他的老婆正在孕期的最后两个月,以后她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在以后的一年
里,村里哪家的女人要生孩子了,或者是在经期,他们家的男人都会在晚上找到
盐井边上来,来得比平常更勤。当然了,就是在平常,也是有人来的。从家里走
出去,两里地外边的山坡上锁着一个赤条条的大姑娘。这是件让男人们一想起来,
心里边就往上一提的事。那个感觉说不上来,说不清楚,最好的办法还是去一趟,
去过一趟就好了。
男人们通常也会带些吃的,虽然要是他们什么都不给,虹也没他们的办法,
但是在山里,所有人似乎还是维持着一种奇特的淳朴态度。
虹知道这些事女人们都知道。早上她们来了以后,光看脸色,看样子,是一
点也看不出来。干了一阵活了,洛洛的老婆就会喊,哎呀五甘,你们家那个女人
把卤水晒得到处都是,背上去的还没糟蹋得多。偷懒嘛。
五甘不会知道这里边绕了几个弯的事,不知道女人那么抱怨,跟早上虹交给
他的那些苞米穗,是怎么样联系起来的。反正他一直带着村里用来赶骡赶马的皮
鞭子,反正他待在这的活儿就是打女人。他上来就打。洛洛老婆在一边看着。
A19
对付畜生用的鞭子不是很粗的,也不是很沉,当然不能几下子就把家里养的
活物给打死了。五甘上来要是没说让她先跪下,直接就动手的话,虹就站着那儿
硬撑着,习惯了以后,一般她能撑过去。一整木桶的水压在背上,虹蹲下点身子
放低重心,分腿曲膝,一边收拢起两只脚上的十个脚趾头,死死扒紧地面。要咬
起牙,横下心,才能真做到皮鞭梢子照着脸面飞过来不躲不避。听凭它嗖的一下
落在自己的胸脯上。疼痛,先是尖锐地扎进身体里边,然后钝钝的沿着皮肤表面
散开,像是火烧一样。
额头上沉甸甸地环着水桶的头带,虹得往前倾身,弓背低头才能抵得住肩背
上的份量。在她的眼睛里是看不到站在对面的人的。她光是看到自己一对松弛的
乳房,懒洋洋地跟着细牛皮条晃出去,又荡回来,可是每一回晃荡回来,上面都
多添了一道血痕。捂胸跟挡脸一样,在挨打的时候都是绝对不允许做的事。「也
就十来下吧,一会儿就过去了。」虹下意识地数着数,安慰着自己。
长头发披散下来了,她用两手顺着脖子拢上去,把她们跟背带搂在一起,抱
在脖子后边。这样皮条就不会缠上头发丝,把人给拉歪拉倒了。顺便的也稳住了
木桶。
结果快到二十了。乳房上先挨的那几下,特别的狠,全都是当时就破皮露肉
的。等到后边五甘的力气变小,抽到肚子上,胯骨上那些,基本就是鼓起来的一
条一条紫红的肉棱了,一般不会立刻见血。只是,以后慢慢的会往外渗出粘稠的
体液来。
五甘说:「行了,走!」像是干完一件活儿一样。虹慢慢的从地下把脚提起
来,前半个身子火辣辣的,疼得发涩,发闷。按过去经验她知道,事情还远远没
有完呢。
下午的什么时候,洛洛的女人又大惊小怪的喊了一次,这回五甘让虹卸下木
桶,跪在路边的石头碎块上,抽烂了她的背。一直抽到孟虹眼前发黑,趴在地下
一时爬不起来了。洛洛女人说,哎呀怪可怜的,洗洗啊,洗洗就好了。她早就找
了把木头水勺准备着,现在顺手从边上的卤水桶里舀出一勺盐水来,往底下一浇
……孟虹平常挨鞭子都已经不怎么出声了,这一下,让她痛到拉长了嗓子喊着叫
着,在地下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天。
五甘还是那一句话:「行了,走!」可是要走就先得把水桶给背起来,背回
背上去。而且,水桶上下湿淋淋的,全是咸得发苦的盐卤。
虹咬紧了牙齿,把整面淌着血的背脊硬贴到盐水桶上去。那一下子,就像是
有一把烧红了的刀子,一下子割下去一整张皮一样。她觉得她都听到了皮肉烧的
吱吱响的声音。女人只来得及打了个哆嗦,汗水就像喷出来似得,流满了一身一
脸。眼睛里还全是根本忍不住的眼泪。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压在身子上,让人从心
尖尖里边,一直到腿脚底下,全都疼得软绵绵的。
虹觉得她已经不行了,她只是知道,自己还在不停的走啊走啊,摇摇晃晃的,
高一脚,低一脚,把自己整个的身体,连带着那个大水桶,往坡顶上边拖,拖上
去又拖下来。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她的眼睛前边一片模糊,脑子里
也是一样,人就好像是在梦游。她听到有人在她旁边说,哼哼,再有下回,我让
他抽烂你的屄。
等到了晚上,人像是都走完了,虹才能把自己慢慢地拖到河沿上去。伤口里
边全都浸透了盐分。她得用淡水把它们冲下去。水很凉,她只把两只脚伸在里边,
捧起水来撒在自己的肚子上。天黑,横的竖的鞭痕,全都看不清楚了,只是疼,
水花落上去也疼,不过总要比盐腌着好。
活着就是得挨揍,挨了揍,才能换到吃的。虹需要有吃的活过这一年。虹那
时候的人生目标就是定在活满这一年上边。她相信那以后瑞瑞玛会遵守她的诺言,
让她的儿子活下去。洗着,洗着,虹觉得自己心底下动了一下。她抬头,顺着大
山的山脚往盐田村那边望过去,绕过一道山梁的缓坡,那些遥远,黝黑的树丛底
下,亮起了两点火光。该又有人来了。送吃的来了。
她等了一会儿,火光在动,贴着山坡的走势,有时候朝上偏一点,有时候又
下去一圈。她知道那是有人带着松脂的火把,在走着从村子到盐井来的路。
再等上一阵,那两团火就会从这边坡上升起来,映出火光底下两张黝黑的男
人的脸。那时候总是能看到他们闪着光的白牙齿,那是因为他们总是在笑,老实
地笑。实际上,他们除了笑就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了。然后他们会把手里提着的
什么东西,木薯或者山芋吧,搁在她旁边的地下。另外一个男人已经开始在往下
扯他自己的裤子了。虹自己也在笑,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她会顺着石头台阶边上
的一小条斜坡,躺下去,把没锁在铁链上的那只脚再朝外挪动一点,给他们留空
出来趴下身体的位子。
虹偏过一点脸,看着天上的星星想,它们可真多啊。她身子下边压着的小碎
石头,也有那么多吧?一颗一颗的,又尖又膈应,全都嵌进到皮开肉绽的背脊里
头去了。
洛洛跟五甘说,你家女人很好的啊。高高大大的,结结实实的,又能干活,
又耐操。你守着这么个女人还怕没吃的?
你眼睛整天盯在盐井村子里几个男人身上不成的,村里才几口人?又穷。砍
树的的日子就快到啦,路过的都是壮汉子,他们可是背着大米面粉进山的,还有
香烟呢。
天气得更暖和一点。在春天到了后半的时候,因为化雪和雨,芒河的水也满
起来了。内地的木材商人会在芒市一带雇人进山砍伐林木。粗大的原木只要顺着
山坡滑进河里,就可以沿着水流一直漂到下游去。当时的北部高原上,只有芒市
是唯一有公路到达的地方,在整片更加遥远的山岭中间,离开了芒河,采下的木
料是没有办法运送出去的。
这些被砍下的大树会在河流中间零散地漂浮着,在水流趋缓的河湾里碰撞着
停滞下来,彼此拥挤在一起。孟虹所在的盐田下就是这样的一处湾地。在以前的
某个年代,伐木工人们在这里把滞留的圆木捆扎成木排,让它们变得更集中些,
更容易控制,然后让它们成群结队地驶向下游。在那时,为了拦住满江漂流的树
木,还专门找人在河滩上开炉化铁,打出了横截江面的长铁环链。以后它被拖出
江水,扔到了山坡上,现在就是这条东西,把孟虹的脚腕和整座大山连在一起的。
现在的木材集散地,在从盐田往河流上游再走上半个小时的地方,在芒河的
上一个拐弯处了。其实就是在那里,大多数时间里也是没有人的,大批的工人们
要在冬天接近时才出山。在那之前,他们是一小群一小群地从江边路过,逐渐地
散布到了芒河边的整片森林里。他们随身带着粮食。从盐田再往上走,就没有什
么人烟了。
很多时候,进山的人们是选择在盐井过夜的,他们可以借住在村中的人家里。
不过从五甘住到这里以后,工人们大多住在五甘住的房子里。村里人给他用木头
搭起来的。里边空,只有一个男人。
那天,那伙人是晚上到的。五甘对他们学着说洛洛的话:「有女人,高,个
子高。耐操,让你们操,换吃的。」
一般一群伐木工人,十来个男人吧,晚上不干女人干什么呢?
「好,有女人好,带她来操。我们给吃的。」
虹偏着脸躺了一会,好像是没有第三个男人要爬上身体来了。要是真的没有
了,她想让自己坐起来,背上的伤口里嵌满了沙粒石头块,太疼了,她又得去底
下水里再洗一回。她转过脸来看,看见那两个干完了的男人站在一边,正忙着系
自己的裤腰带。不过还有第三个男人,他是五甘。
五甘说:「村里到了进山的工人了,他们要操你,他们操你换吃的。」
碰到这时候虹就得强撑着让自己站起来,虽然她已经一点也不想动弹了,背
了一天盐水,再挨一天的打,谁也不会想动了,就是躺不平身体,坐着,靠靠,
也算是歇一个晚上吧。她一点也不想再爬起来拖着一身铁链走上两公里山路,再
去让另外一群男人干上一晚上。不过人的想法是一回事,轮到该怎么做了,还是
得去做。女人看着五甘蹲在她身边,先把她的腿脚从铁链子上解下来,再把手臂
背到身后,让他用那副刚卸下来的铜锁把自己手腕上的铁环串在一起。虽然孟虹
从来就没打算惹事,或者逃跑,不过每回五甘要带着她离开山坡的时候都是那么
做的。可能是他带着她从萨节因来到盐井的时候,他看到的她一路上就是这样,
要不就是谁告诉过他,每次带她上路就得这样。五甘当然不是一个愿意动脑子去
做出改变的人。
那天以后,虹经常会像这样,在晚上被五甘从山坡上解开来,然后跟着他去
一个让男人操的地方。有时候是回盐井村,五甘自己住的那个木板房子。等到春
天过去,伐木的队伍已经在山里开始干活了,五甘还会带着她去工人们在森林中
的宿营地。他们有时要翻过几条山脊,走上一到两个小时。整座大山中只有他们
两个人,而且往往是在太阳下山的前后,天色正从四面八方渐渐地暗下去。她自
己的赤裸的脚掌能感觉到,先是山边裸露出的,整片巨大的岩石,它们的表面坚
硬而且粗糙,而在另一些路段上散布着风化的石头碎片,它们在脚下被碾压着发
出沙沙的摩擦声,另外,当然就是一直很长地拖在身边的脚镣,它的清脆的金属
声音已经陪着她走过了不少年了。
女人背后背着一个空的竹筐,系带松弛地勒在她的前额上。在背过那么久的
盐水以后,虹不用肩膀和手也能很容易地带着它走路,一直走很远。等到他们回
来的时候,多少是要带上些东西的。
虹以后曾经想到,实际上,她的人生就在这些含混的声音中,发生了很大的
变化。在这之前她也曾经赤身裸体地拖带着铁链,从一个地方走到另外的地方,
沿着市镇,乡村,还有荒山野岭中的各种道路。她也在各处遇到迫不及待地等着
要操女人的男人们。但是那些好像都是一些政治事件,她受到的那些折磨和侮辱
与其说因为她是一个女人,不如说因为她是一个敌人。而当她走进山地的松林里
去,站在一棵雪松下边面对着那些围在火堆旁边露营的伐木人的时候,他们发光
的眼睛看到的,应该只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穿的女人。
她朝着他们走过去,开始是低着头。她看着自己全身上下早已被晒成深棕色
的皮肤,在火焰前边看上去会跟这些男人们的眼睛一样亮吧。还有胸脯上,腿上
的那些又深又长的伤痕,在昏暗的夜里显得不那么狰狞,不那么有质感了,它们
模糊,暗淡,就像是一头动物身上的斑纹一样。虹竟然有些骄傲的感觉,这些男
人一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
虹看着这些男人笑了,露出了一点牙齿。就像是盐井村的男人们看着她不知
道说什么的时候,露齿微笑一样。
一个隐含的意义是,她现在是一个用两根木薯就可以买一回的女人。她跟山
外那些非常遥远的地方,那些大人物们热衷的政治游戏,战争,还有所称的真理
和正义,显然已经毫无关系。虹发现在这之前的那些年代和经历,好像是在突然
之间变成了空虚的幻影,至少,已经非常像是她自己做过的一个非常模糊的梦境
了。
她现在回到了这个国家的最本质的地方,开始做一个纯粹的奴隶,看起来事
情就该是这样结束了,这个国家仍然没有什么改变。
在山地的森林里,虽然是在夏天,一阵一阵的寒气还是从地下弥漫起来,慢
慢地从她的肩和背渗透进入身体里边。虹躺在有些返潮的枯枝和落叶上想,等他
们轮流着上来以后就不冷了。伐木的人们在露天里宿营,他们一般都会点起一堆
篝火来过夜。但是他们现在都围在她的边上,火焰在他们的身后闪闪发光。这些
男人们背光的脸和身体看上去是一些黑暗的剪影。
压到她身上的头一个男人正在急切地用自己的胸脯摩擦着她的乳房,他在边
边进来,开始时有些试探性地迟疑,但是他很快就像一台发动好了的机器一样运
转起来,而且他正很明显地涨大开来。他们忍得太久了,这个稍微有点柔和的念
头从女人心中一闪而过。还有,他确实是暖和的,而且似乎比她事先以为的还要
更柔软些。虹甚至觉得有些感动。这些排着队进入她身体的男人们和她没有仇恨,
在今天之前大概从没有见过面,在今天之后很可能也不会了,他们不会故意的想
出什么办法来折磨她,不会揍她。虹想,其实,这已经是她能指望的最好的待遇
了。
「哎呦……哎呦。」她应和着他的节奏,闭着眼睛呻吟了起来。
「她会用嘴……女人的嘴也很好的……」五甘认真地推销他的生意。「要用
嘴做的拿烟换。做一次,一支烟。」
到了后来,五甘和虹已经并不怎么缺吃的了。虹觉得,以后五甘还有那么大
的兴趣,带上她到处去找林里露营的伐木工人做生意,只是因为他抽烟抽上了瘾。
在这一年就要年终的时候,芒河各处河湾中累积下的圆木越来越多。现在伐木人
们也开始离开森林回到河边。他们在那里把圆木捆扎成木排。然后就准备乘着木
排沿芒河继续往下,返回更下游的芒市去了。
那时的天气已经很冷了。盐井村里的男人们在深秋的工作,是把晒出的土盐
运回村里,然后再送到萨节因去。这是一段需要四天三夜才能走完的路程,运盐
一向是用畜力完成的。只是除了孟虹。
要带上孟虹跟在那些骡子和马的后边一起走,这个主意好像是洛洛想到的,
他去跟五甘说了,五甘也没有反对。至少在这几天里边,在路上,可以有一个女
人能让大家随便的使用,而且一离开村子,就不必再躲着自己家里的那一口子了。
村中每一家的男人把牲口牵出来,让它们驮上盛盐的麻编口袋。不过五甘牵
出来的是孟虹,他让孟虹也背上了一个装满了土盐的口袋。这一袋盐的份量可能
不比一整桶卤水更重,不过在盐田背水上坡的时候,返回来是空桶,另外孟虹也
总能有些机会歇一歇,坐上一阵子。五甘用一根粗麻绳绕在女人的脖颈上系了一
个扣,绳子的另外一头栓在牲口队伍最后一头毛驴的尾巴上。这样一但上了路,
不管她想怎么样,反正都得紧跟着骡马们一直走下去。
和每次领着虹走远路的时候一样,五甘还是用那把铜锁把她的手铐在身子后
边。所以牵着她脖子的绳套倒也不是个摆设,女人的两只手伸不到前边来,她自
己是解不开那个扣的。前边的牲口们颈下系着的铃铛散散乱乱地响着,六七个男
人分开在队伍前后,山道两边,然后就是她,一步一步,结结实实地,紧跟着那
头毛驴的屁股。这让她看上去确实很像一头动物。不过在那时,虹基本上已经不
会觉得,这类事还算得上是一种侮辱了。
一直走到萨节因。盐井来的人们停留在村外存盐的仓房外边,这里有给来往
的赶马人过夜的空房子,也有喂骡马的牲口棚,赤裸裸的孟虹被直接栓在了那间
草棚的木头柱子上,用的就是系着她脖子的麻绳。她的手还是被反铐着,女人背
靠木桩坐在地下,呆呆地看着前边的大路。除了男人们有时候把她解下来,带进
旁边的屋子里干上一阵子以外,她一直待在那里,一坐就是三天。
萨节因也不是一个很大的村子,住户并不多。有时候路上走过些乡民,朝她
看上几眼。去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虹在这个村子里是被沿路拖到每一家的
门口,数着门挨家挨户地痛打过去的,一直打到她满脸流着眼泪和血,连声尖叫
着求饶。更不用说穿插在毒打中间的,公开的轮奸了。她当时的那个样子,这些
人多半还是记得的吧。虹也看着他们,想,不知道瑞瑞玛会不会到这边来。还有,
她的儿子还住在这呢。
结果她一直没在萨节因见到玛。也没有见着她的儿子。三天以后他们启程返
回盐井,带着用盐换到的粮食。这一回,孟虹身后的竹筐中满满装着的是玉米穗。
山上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村里的人已经不再上来晒盐,留在村里准备过冬,
五甘来得也不多。虹在江边上无所事事地,一坐就是一天。在她的身后竖着一根
木头桩子,是很早以前垮掉的盐田留下来的,上边挂着一块松木板,用木炭画着
一个肚脐,一个人体收窄的下身,和两条腿的大腿根。中间有一个夸张的女性生
殖器,有两片像柚子瓣一样宽大的阴唇,还有一些黑色的色块表现毛发。就像是
很早以前,孟虹在蔓昂城边有些不分男女的厕所里见到过的,粗野地画在墙角边
上的涂鸦。在这件事情上,五甘神奇地表现出了他的某种天赋,至少,在推销商
品时清楚地知道什么才是重点。而且他能够用形象把它表现出来。
五甘很早以前就把这个牌子挂在那里了,那块木板还是他带着虹去伐木人营
地的时候,特地要回来的。一开始是为了让从水路经过的人们知道这里有女人可
以干,而且它对于在荒野中旅行的人们确实有效。不过到了现在,大家大概都已
经知道了露天住在盐田边上的虹,只不过,那个女人体的中段就一直挂在那里,
没人去管了
虹待在江边上的时候就坐在这块牌子下边,五甘要她那么做的,后来她自己
也习惯了。她坐在那里,看着远处的河湾上有一串木排正绕过山脚,顺流漂浮而
下。木排像一条大蛇一样,在河水中游偏来偏去地摆动着头和尾巴,最终就在距
离她十多米之外的地方,磕磕碰碰地撞在河沿上停了下来。
木排上边有用草帘搭着的小窝棚,里里外外的装着十来个男人吧。虹没有挪
动地方,她只是看着他们笨重地走过河滩,停在她的身前说,姐姐,我们今晚在
这过夜了。
隔上几天就会到一次木排的。也许,虹有意无意地每次都坐在那块木牌子下
边,就是在等待着他们停下来。毕竟,现在已经没有人管她了,她可以躲到盐井
下边去,也许经过的放排人就会以为她已经不在这里了,就会直接驶到下游去。
不过虹仰起脸来看着他们,笑笑,说好啊。
他们现在有时间了,明天早上不用急着启程,虹明天也不用干活,可以一直
睡下去。没有五甘整天想方设法的揍她,也不用再背一整天的大水桶,她现在的
精力已经好多了。她现在只是觉得冷,而有男人在的时候就暖和了。有人趴在她
身上,努力的干她,虹耸动着腰腹应和着。另外的男人们想法点起火来,烧烤他
们带来的东西吃。在男人和男人们交换的间歇中,虹似乎突然觉得,在远处,在
很远的什么地方发生了一点变化。
下一个男人要她用嘴做,他上山的时候经过过这里,跟虹做过,他觉得女人
的嘴也很好。虹说,那要香烟的。虽然香烟只有五甘才要,五甘现在也不在,不
过虹就是习惯性的那么说了,那个男人好像也觉得理所当然。
「烟卷……还有吗?」他问他的同伴。「我们是下山……在山里待了一年了
……早就没了。」
「唉,算了,没有就没有吧。」她从地面上侧起身子,说:「躺下吧,啊,
躺下来吧。」
用手臂撑高身体的时候,正好能看到远一些的地方,女人看到在盐井的村口
那边,有两点火光,正沿着山坡的边缘闪烁,而且应该是在移动。是洛洛他们又
憋不住了吧,只是那么一瞬的事,女人转脸伏到了身边男人的小腹上,很长一段
时间没有再去想它。一直到虹在做第四,还是第五个男人的时候。有人到了。
那些人举着点着的松明从高一些的卤水池上边下来,周围的伐木人们抬头张
望。第五个男人正在虹的身体里边,他激烈地推搡着她,不过,虹还是穿过这个
汗水淋漓的男人晃动的脸和肩膀的缝隙,认出了她认识的人。那人已经站到旁边
了,向下注视着她们。那人穿着一双小的牛皮靴子。
除了地下正在激烈交合的这一对男女,其他人都站了起来,恭敬地往后退。
虽然来的也是个女人,但是夏瑞瑞玛是个上等人,是个大人物,这是谁都看得出
来的。她还带着三个背枪的人,他们为她举着火把。可是,她是真的从萨节因走
了那么远的路,就是为了在晚上来看看她的盐场?
虹用系着长铁链的手,抱住了正在干她的男人的腰,开始用劲。顺着他的势
头,虹每一次都把他压紧到自己的身体上,同时用脚跟和肩背把自己的臀部从岩
石表面支撑起来,狠劲地迎接他。虹一边喘息着,一边发泄地想,我是不是还应
该尖锐地喊叫出来?她不就是为了来听听,我是怎么被男人干得直叫唤嘛。
瑞瑞玛是做主人的,在这片山林中她有绝对的权威。不过她还是等到这个男
人在虹的身体里做完。然后她稍微的抬了抬手。
「回排子上去吧。我找这个女人有事。」她说:「既然我在这了,今天不用
给她留东西了。男人在山里一年……也挺不容易的。」
虹从地下慢慢的爬起来,跪下去。头发乱七八糟的遮着她的脸,她没有去管。
她自己都能感觉到从嘴唇到下颌流淌着的粘滑的精液,是她没有能完全吞咽下去
的。还有自己的下体和大腿,那里到处是水淋淋的。不过……现在是晚上,也许
光靠火把照着,看不清楚下面的样子吧。
玛在她身前蹲了下来。玛说:虹姐,我需要你帮我。打仗了,又打仗了。
虹抬头看她。玛说,起来吧,虹姐,坐啊。坐。
B20
* * * * * * * * * *
向玉乳环致歉的一节——我忘了她今年的生日。
* * * * * * * * * *
战争对于我来说好像从来就没有结束。这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我不知
道。
环和我住在蔓昂的同一条小街上。她比我小四岁,或者五岁。我离开家去上
军校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从龙翔回到蔓昂的第二天,我在我家斜对面的那个杂
货店门边上见到她的时候,我已经认不出来她是谁了。她现在是个大姑娘了。
环说俊哥你回来了。我盯着她的脸,其实我是在想她是谁。我看到她的脸一
层一层的红了起来。
我注意到她的胸脯很柔软,也很挺拔,因为她年轻。环那天当然穿着衣服,
但是我想到的是她的乳房赤裸裸的样子,还有乳头。我想到我用烤得暗红的铁钳
夹紧了它。然后我觉得我的下身有反应了。
环不知道,在我过去两年中见到的绝大多数女人,都是一直什么也不穿的。
要是什么时候觉得不高兴,我就爬上吉普开到四区去,花点时间挑上一个什么也
不穿的年轻女人,一般总是长得俊俏一点,总得是说得过去的吧。我打开木笼的
门让她自己走出来,走到空场中间。然后我握住她的头发,把她拽弯下腰来,同
时右手挥拳猛揍她的小腹。
一般这一下她就站不住了。等她趴到地上痛苦地挣扎一阵以后,我再踢她两
脚,要是真下狠劲踢的话,她的肋骨可能就被踢断了。然后我跟警卫营的兄弟们
说,帮忙把她塞回去。环不知道,他的俊哥,在过去的两年中一直都是这样让自
己开心的。
那时候大家都叫我茶壶。现在没人那么叫了。现在我手下的几个兄弟恭敬地
叫我俊哥,其他人叫我阿俊。团结政府成立以后,按照事先的协议,民阵掌握了
国家的军事和外交权力,为了平衡,原先的亲英国政府的党派获得了对警察和司
法系统的控制。大部分原政府军队的军人都被遣散,而蔓昂的法院和监狱差不多
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几乎是维持了原状。很自然地,有不少原先在政府军队情报
系统工作的人,在新政府的司法执法部门中找到了活儿干。我回到蔓昂以后去找
了他们,我是个有技能的专业人士,现在我在内政部上班。
这天有人给我打电话。他说阿俊,他们把那人送到春平去了。你得过去,还
得组个班子。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我的人固定在椅子上,手被反铐在椅背的后面,两
脚分开和椅子腿连在一起,也是用的手铐。这是一间空旷的房子,没有摆设,也
没有自然光——厚重的窗帘把室内和室外完全的隔断开了。我们几个人坐在桌子
后边,聚光灯从我们身后直射出去,打在她的脸上和赤条条的身体上。她的身后
是粗糙裸露的水泥墙面。
她就是我的新战争。这是我进了联合政府的内务部以后接的第一个活儿——
按叛国罪起诉孟虹。新政府成立以后,民阵自己的人把孟虹从龙翔带回了蔓昂,
不知道他们问了她些什么,反正她在他们的控制下度过了好几个月。而最后,还
是决定通过正式的司法程序把她解决掉。我们要代表国家搜集证据,然后起诉她。
孟虹真是个特别倒霉的女人。才只几个月以前,她和我都还待在龙翔,她在
那里一直是我的犯人,现在布景换到了蔓昂,政府的头儿换成了他们的人,可她
还是我的犯人。
我走到她身边,把手搭在她的脖子后侧,从她那里戴着的铁制项圈的下缘,
慢慢地顺着肩膀绕下来,停在她的乳房上。她身上到处是高低起伏的伤痕,有些
是新鲜的,湿淋淋的。看起来,民阵的人对她也不怎么客气。我捏起她的乳头搓
揉着,说:「虹姐,我们几个月没见了?」
「欢迎回来。」我说。「过来个人,把电线绕到这上边。」
好了,试一试。有人按下开关,女人嚎叫了起来,她像被子弹击中了似的从
地板上弹了起来,带着那把椅子,我注意到她小腿肚子上的肌肉突然绷紧了的样
子。然后她又重重地落回去。
「好了,开始吧。从头开始。你叫什么,姓名?」
对于孟虹来说,她的战争也一直没有结束。在后来,在审讯的间隙中间,她
哽咽着恳求我说,阿俊……俊……俊哥……我已经说过很多,很多遍了……都是
一样……」
「我一点没敢说假话……你知道的……不要每件事问那么多遍了……不要每
问一遍就通一次电……」
也许我正想到了环,所以我没有一脚跺到她的脚趾头上去——那本来是她应
得的,每个受审者都该知道,跟她的对手讲理或者求情毫无意义:我们被派到这
儿来,本就是为了千方百计地折磨她的。孟虹当然知道这一点,她只是忍受不住,
不得不盲目地说点什么。
我简单地告诉她闭嘴,她果然停下了,以后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蠢话。
「好了,我们继续。在龙翔四号营地,你亲手干掉了几个你们自己的人?」
前后大概有五六个。我们自己懒得动手的时候,让孟虹去干。她不得不做,
要不就会被我们揍得死去活来。到最后再让那个楠族女人去把她儿子抱来,她立
刻就乖乖的了,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她现在当然不能说是谁叫她干的,叫
她干的人正坐在她对面,摆弄着电源线的开关。电线的另一头拖过地面,分叉,
缠在她的两个奶头上。
那时候,她常被出发去北部扫荡的军队带走,过上十天半个月,再被军人们
收拾得半死不活的送回来。如果说,在开始的时候,她还表现出一点骄傲,一点
忍耐,好像她是一个为了信念而坚持的政治人物的话,等到了后来,她已经越来
越变得像是一个山村中的农妇,像是一个主人的女佣或者奴仆之类的角色。她被
太阳炙烤而成的,越变越深的褐色皮肤;她的胆怯顺从的表情;她对每个军人勉
强装扮出的呆滞的,讨好的笑容;都在增加着这样的印象。
不管她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反正,回到龙翔的四号区只有一个结果。就是
被重新用铁链系着脖子拴到空场中间的木桩底下。揍一顿,再让她直挺挺地跪好
——如果她还能跪得住的话。
那个可能被踢断了骨头的女孩一直在地下翻来覆去地呻吟着,两个兵正试着
拖她,他们碰到了她的伤处,她尖锐地嘶叫起来。
有人厌烦地皱起了眉头:「她好像很痛的样子,让她爽个够吧。」
后边的事是顺理成章的,他们换了个方向,把她往土场的中间拖过去,她当
然在继续地惨叫,不过没人在乎。找铁锤钉子什么的花了些时间,这些东西经常
会被用到,实际上,用完了就往边上一扔。还有些钩子,尖的锥子,它们杂乱地
散落在那两根竖着的木桩子周围。反正最后把她两手分开钉到了柱子上,一边一
只。然后是两个脚腕。
有人去把孟虹拽着头发从地下拉起来。那人就是我。她一直被铁链锁在柱子
脚上的,现在给她打开了。再解开背铐着的手。我说:「去,到笼子那边去挑个
女人出来,问问她,知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个死法。」
一开始她的腿是软的,几乎站不住,后来好了一点。我们笑着跟着她,对挤
在笼子里的那些肉们说,你们的女老板挑到谁就是谁了,可别怪上我们啊,变鬼
也找你们书记去。
「就是她了?」孟虹表情木然,她用一种刻板的口气说是。
「用手指个。」
她用手指了指。我们打开木栅门把那女人拉了出来。
「很好,继续。你是怎么干的?」
孟虹呆滞地看着我的脸。我冲她笑了笑。于是她口齿迟钝地说下去。
「是……用一根木棍……砍下来的小树段吧,在上边缠铁丝……带刺的,拉
铁丝网的那种……那东西多……打仗的时候,到处都是。」
「一圈一圈的绕在小棍上,后来用钳子拧紧了,然后……然后……」她抿了
抿嘴唇,又伸出舌头在上面舔。
「然后把它插到人的……女人的……阴道里。」
那个木头稍微有点长,两头绕上带刺的铁丝以后,中间能握住手。我们让孟
虹拿住中间的部分,爬到被钉在木桩上的女人身体底下,让她把那东西硬塞进去。
当然是,塞进屄里边去。
有个她没说的细节是,先要用钳子把上面的铁刺往后边顺,一簇一簇地全都
顺好,顺下来以后才能进得去。更重要的是,进去以后就出不来了。
孟虹跪在那女人的两腿中间,抱住她的一条腿,另一只手把那个长满了倒刺
的物件往她的身体里边捅。那女人在半空中挣扎和尖叫着,手脚上淌着血,而两
个女人的身上都流满了汗水。那东西在女人的腿根之间划来划去,割出了更多的
伤口,但是显然不容易真正地插到深处去。有人开始笑了,有人踢孟虹的肋骨,
还有皮带,抽在她肮脏赤裸的肩膀和背脊上。
孟虹露出门牙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为了能使得上力气,她抬起一个膝盖,
屈起脚掌支撑着地面。她闪动的足弓看上去柔韧而且结实。我们看到她的肩膀和
手臂都在努力地用劲。她开始哭,紧贴在女人肚皮上的脸侧向边上围观的人群,
上面除了血水和汗水以外,又被眼泪冲刷开一条一条的痕迹。
由两个赤裸的女人肉体组成的奇怪的混合物纠缠在一起,挣扎了一阵时间。
最后虹让开一点地方,她胆怯地看向我们,带着一点哽咽说,行了么?
没人理她。另外的人把另外那个女人推过来。谁都会怕死的,更不用说是那
么一个痛苦惨烈的死。她的脸已经吓的没有血色,含含糊糊地说着不要,别杀我
之类。然后几个男人按着她,有人捏住她的下巴,掐得她张开了嘴。
「过来,帮忙!把她屄外边的这一头,给老子们塞她嘴里去!」
孟虹重新挤进来,握住木棍的中间,她已经满手是血,有从上边那个女人下
体中流出来的,也有她自己被划伤后流出来的。她满头散乱的长发和更多男人健
壮的手臂缠绕在一起,两个女人的四只松弛的乳房压迫在一起。而钉在上边的,
和按在下边的两个女人都在尖叫。
「嗯,你在殖民政府时期为殖民政府干了不少事嘛。干得够狠的,对你自己
的同志。」
我轻飘飘地说。
其实在那么些年之后,对于孟虹这样一直忍受着无穷无尽的苦难的女人,这
样的嘲讽已经毫无意义。她睁大眼睛看着我,面不改色。
「后来呢?」
后来,那两个赤条条的女人被扎进体内的尖刺联系着,紧紧地挨在了一起。
她的脸紧贴着她的生殖器,而且越来越紧。跪在下边的女人已经被反绑住了手臂,
她能做的只是试着摇晃自己她的头,很明显,塞在她口腔里的木头和刺,正在跟
随着她的动作,深入进她的喉咙里去。她的脖颈变得僵直。她的胸脯和肚子剧烈
地起伏上下,从她的身体深处发出了可怕的作呕声。
她暂时什么也吐不出来,可以想到,胃中的液体正在涌进她的食管和呼吸道,
但是她的嘴不能张得更大了,那东西像个塞子一样顶住她的咽喉。带血的黏液从
她嘴唇与木棒之间的缝隙中渗透出来,然后是鼻孔。
她在窒息中绝望地扭动,每一次挣扎都拖拽着她上边的那个女人,用她的嘴,
牵扯着她被扎满了倒刺的阴道,最后剧烈的痛楚会一直传递到被钉穿的四肢上去。
她很快就会把她撕裂开的,要不,就是把自己的颚骨撕开。我们对孟虹说,过去,
帮帮她,别让她乱动!
对,就那样,从后边抱住她。孟虹跪到她的身后,伸张开手臂环抱住她,把
她紧紧地按到自己的胸脯上。这样,她们暂时保持住了跪立的状态,三个女人的
姿势现在看上去真的非常疯狂,她们扭曲,颤抖,发出各种怪异的喊叫,就像是
她们正在进行着一场决死的角斗,而事实上,她们的确是在挣扎着寻求一个彻底
终结痛苦的结局。孟虹终于用尽了力气,她虽然不一定是故意违抗我们的命令,
但是她太虚弱了。她被她所抱着的那个女人用一个猛烈的动作甩到了一边,摔倒
在地上。三个女人突然分到了三块地方。另一个人的嘴边挂着一连串的人的脏器,
她把第三个女人的阴户拉翻了。
孟虹木然地回答我们的讯问。她说,哦,不,那还不是最后。
最后是把钉在柱子上的那女人的肚子剖开了,我们逮住另一个一直满地挣扎
打滚,想吸进更多些空气的女人,再一次把她按上去,一直到她的整张脸,淹没
在那具血肉肝肠四溢的腹腔里。她的头颅卡在肋骨以下,骨盘的上方。切割开的
肚皮遮掩住了她的脸颊。找了绳子,把这些东西捆紧到一起。
女人继续像是跪着的样子挺直在地下,往后蹬踏着肮脏赤露的双脚。但是她
其实是凭借着被束缚着的脖颈,悬挂在别人的肚子里边的。她应该很快就在别人
的鲜血和自己的体液中完全窒息了。
「俊哥,电她一阵,然后让她再把这一段说一遍?」
我捡起前边桌上扔着的揉皱的香烟盒,骆驼牌的,里边还有两支。我拣了一
支含在嘴里,点火。然后做了个差不多的姿势。有人拨了开关。
我吐出烟来,看着孟虹又一次在椅子上绷直了身体,她僵直地往后仰过头去,
光裸的胸脯在电流的刺激下猛烈地挺向空中,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
老虎当时差点让孟虹把连盈水给杀了,我不知道陈春会不会喜欢在我们以后
送交的审讯报告上读到这个故事。
前政府和民阵在半年以前达成了停战协议。在那以后,龙翔还存在了最后两
个月。我们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找了一堆衣服来送到四区去。说不定很快就会是
同事,要在同一间政府大楼里上班了,还让一伙男人女人们光着屁股挤成一堆太
不像话。放风的时间也增加了,实际上,除了在晚上,那些房子,还有木笼就已
经不怎么关门。只是联合政府还没有成立,我们这些当兵的该怎么解决还没有一
个最后的定论。我们也就暂时没有放人。手上有点筹码总是好的。
在那以后发生的第一件事是芒市的驻军撤回了龙翔。孟虹和他们在一起。她
最后一次被带离龙翔,是英国人把她塞给藤弄的德敢去当她自己家乡的副区长,
当然了,她在那个所谓的区长任上的全部工作,就是一直光着身子呆在德敢的军
营里,不断地满足他的士兵们的生理要求。现在,世道就要变了,谁都不想再要
这个麻烦。先是德敢派了几个人把孟虹送到了芒市,芒市的驻军照样办理,直接
把她带回了龙翔营地。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一开始,我们继续让她一个人呆在土场中
间,不知道德敢对她做了什么,她反正被弄得完全不能穿衣服了,所以她还是赤
裸裸的。大家都绕着她走。民阵早就已经公开宣布了把她开除出组织的决定,我
们也从来没把她当过自己人。她那时候就像是一只既不是鸟也不是兽类的蝙蝠。
下一件事是在孟虹回来之后发生的,也许是第二第三天,也许是一个礼拜以
后。有军方高层的电话打到我们的处里,通知说有记者正从蔓昂来,要采访被监
禁在龙翔的民阵人士。他们直接指名要找的是连盈水。
K已经消失很久了,负责的老虎痛恨这事。他一直觉得,他手里掌管着的囚
犯只是一群动物一样的东西,是应该或迟或早,一头接着一头地屠宰掉的。他不
能接受他们有一天能够像一个人一样,得到说话的权力,而且还是什么——接受
采访!他认为政府和军队的头目们正为了自己的利益向民阵献媚,他们背叛了在
前线出生入死的士兵们,只是为了能够在即将成立的联合政府中谋得一官半职。
虽然,事实上他想得并没有错,只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人到了这个时候,如果
不那么地想,不那么去做的话,还能怎么办呢?
老虎不能抗命。不过现在的龙翔四区还是他的四区。前一天他喝了点酒,到
了晚上带了我们几个人开车过去,把连盈水从拘留地里带出来。然后他回头看了
看空地上的孟虹,说,把那个婆娘也带上。
我们K处讯问室里阴暗空旷,散布着潮湿发霉的气味。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用
过它了。瘦弱,苍白的连盈水赤足站在荫凉的水泥地上。她套在一件军用的黄衬
衫里边,那东西在她身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幅宽大的袍子。老虎让她自己把它脱了,
女孩没有抗拒。孟虹垂着头,跪到连盈水的脚边给她重新戴上脚链,我们让她干
的。以后又把她的手铐到一起。老虎抽出他的左轮手枪来。
「你们要赢了。你以为,你就能出去了?」
信不信我就在这里打穿你的肚子。让你在地下爬一个晚上,爬到你的血流干
净了,你就会死掉了。
我会让他们报告一下,就说你晚上爬过铁丝网乱跑,哨兵随便开了几枪。你
运气不好,撞上了。能怪谁呢。
老虎呲着牙齿笑了。我这个主意不错吧?
那时候我得到的印象是,老虎就是一个没有脑子的武夫。直到那时,他还在
坚持着维护对四区集中营的管理权威。在我看来他已经疯了。
不过在你死前我还得干你一次。老虎说,我得让你到了那边还记住我。他解
开腰上的武装带,把裤子褪到膝盖下边,笨重地往椅子上坐下去。他说,爬过来,
舔老子的鸡巴。
他坐在房子中间的空地上。整个大房间只开了一盏黄色的白炽灯泡,它被一
根电线悬挂着,孤单地垂吊在我们的头顶上。我们看着他们两个。有人注意到了
呆呆地跟我们站在一起的孟虹。
他妈的你在这干什么?你也趴下去,趴到后边去舔那个小女人。嗯,要不给
你找个棍子?她嘴巴是忙,屄空着,闲得慌呢。
水趴在地下,这样她的脸跟那个坐着的男人的下体高度一致。虹跪在她的一
边,伸开一支手臂揽住水的身体,她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柄皮鞭的把手,我们给她
找出来的。她倒握着它,从水的两条大腿之间插进去。
要捅得深,捅到底!
动快点,别偷懒!
这种性表演是我们这里的普通游戏,经常在四区的空场地上当众进行。看守
对囚犯,囚犯对囚犯,女人和女人,女人和男人,男人和男人。水和虹更是经常
的主角,耻辱感也好,性冲动也好,恐怕早就跟她们没有什么关系,这就是一件
需要做完的活儿,把它做完就好。
嗯。好。老虎说,他站起身子,低头看着跪在下边的两个赤裸的女人。连盈
水仰起脸来,嘴角流淌着湿淋淋的水光。她只是显得有些恍惚和茫然。另一边的
虹也已经停止了动作,不过因为前边一直激烈的活动,她们的胸脯仍然在急剧地
上下起伏。
老虎稍微用了点力气,很轻松地把水从地下提了起来。她在他的大手里显得
太小了。接着他挥另一只手抽她的脸。水是带着脚镣的,她来不及抽腿跟上自己
倾斜的身体,这一下几乎是使她凌空摔了出去,落到两米以外的地方。老虎两步
就跨过了那个距离,抓她的头发,拎起来又一个嘴巴……看上去老虎只是心平气
和地在做一件工作,不过,等到水挨上第三下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这间大房子的
另外一头了。
老虎说,记住了?你的嘴就是含男人鸡巴的,别指望还能用来对人说话。你
在你们党里是专管给人洗脑的?你以为你出去还能干这个活儿吗,说不定你还想
当个老师,给人上心理学课呢。
别指望了,你再也用不上你的嗓子了,我今天晚上就要废掉她。
茶壶,你把裤子脱了坐到椅子上去。你,爬回去,继续。那个瘦小的小女人
慢慢地爬过大房子,伏身在我的两条腿中间,她开始继续,慢慢地把我收进她的
牙齿和舌头中间去。她的嘴真小。还有虹,突然的停止似乎使她不知所措,现在
事情可以继续做下去了,她几乎是松了一口气。她搂住水,摸索着她的下体,找
到那支鞭子的杆。
用手操女人太不带劲了,给她配个像男人一样的家伙吧。有人去边上拖出一
把椅子来,按着晃了晃,有点松,本来榫头就不结实了,举起来往地下狠狠一砸,
哗的一下,椅背椅面四条腿全散了架。从破烂里边挑来挑去,找出了一支带着一
半横档的椅子腿来。这东西差不多吧……来,站起来,哥哥们给你装个大鸡巴。
那东西是个丁字形的木头岔,大家一起盯着孟虹的下半个身体看,接着就乱
七八糟地动起手来,先把垂直的那一竖条塞进女人的身体里去,然后是麻绳,在
木头把上缠上几圈,再紧贴着腿根,往她一边大腿上绕,绕到另外一条腿上,也
绕上几圈。绳子不够了打上结。换条绳子,一头也捆住木头,另一头拉到女人的
腰上,系住她腰上的铁链环。用这样的方法前后拉了好几道。那时候,孟虹的身
上已经被德敢戴上了从头颈连到脚底的锁链,比我们一般用来拘束人犯的械具复
杂得多了,男人们围着她身前身后的折腾,把她弄得上下叮当地响。最后是,绳
索加上铁链横过来竖过去地把女人从腰到腿捆得结结实实,从它们的缝隙里绷出
一股一股的肉块来——但是好歹让那条椅子腿冲着前边挺起来了。
孟虹重新跪到水的身后,用手帮着,把椅子腿朝水的身体里捅。那条东西不
怎么细,她干得很费劲。我听到正含着我的连盈水开始往自己的身体里边深深地
吸气,牙齿摩擦着我的阴茎微微发抖。她在我的阴毛丛里皱起了眉头。在我分别
伸张开的两条腿之间,水的腰和臀扭曲起伏着,配合虹的动作。
直到我射在她的嘴里。再换下一个。看起来,老虎是要破坏掉她的自尊和自
信,让她感觉到女人其实不用说话,也不用思想,只要不断地让男人满足就可以
了。可是……如果他是真的要杀了她,这一切又是何必呢?
我们一共就五六个男人,全都轮上一遍也没花费多少时间。接下去呢?孟虹,
你来干。去那边找条绳子出来,给她脖子上系个扣,对,栓住她的脖子。老虎说。
我们的屋顶上是有滑轮和钩子的。把套在连盈水脖子上的绳圈挂上去,拉。
很久没有动作过的轮子发出刺耳的金属声音挣扎了一阵,突然转动起来。水的两
只手被铐在身前,她伸手到下巴底下拽紧了她的绞索,努力往外扯,但是还是被
拉直了身体。再高点,老虎说。女人光滑的脚跟也抬离了地面,她现在踮立在几
个触地的脚趾头尖上,晃来晃去。
那根鞭子呢,去捡起来,抽她。
孟虹把腕上系着的长铁链收拢起来,用左手握住。免得它们在发力的时候甩
开来伤到自己。她略略的分开腿站到连盈水身前,在她的小腹以下,大腿根的中
间,被缠来绕去的链环和绳索捆缚住的那段椅子腿,仍然直愣愣地朝前挺立着,
当然,另外的那段支叉也依旧插在她的身体里。它见棱见角,上下起伏的样子看
上去既淫荡,又怪诞。
然后她是两只手合在一起挥动鞭子的。她的手臂高高举起到肩膀以上,突然
地向右肋飞掠下去,跟着飞跃起来的是她的乳房,和往四边飘甩开去的,又长又
乱的黑头发。在她赤裸裸的背脊上,滑动的肌肉块倏忽即逝。
鞭梢打在肉体上的闷响让人心悸。水大张开嘴,但是从她被勒紧的嗓子里只
是发出了一些蛇一样的嘶嘶声。
孟虹真的是很用力。在那些时候,都是我们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已经
完全没有一点抗拒的意志和胆量了。
继续。鞭笞声传向大屋子的四面,又从空旷的墙面上反射回来,而新的一击
总是比回音更快。水苍白细窄的脸变得血红,她清秀的五官几乎像是发面团一样
肿胀了起来。她像是一直在疯狂地喊叫,但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听到。她绝望地迎
向空气,做出吞咽的动作,那当然毫无意义。她的眼睛像金鱼一样凸出到眼眶之
外。
她不行了,你,上去抱住她,用那条木头腿,干她。于是虹上去搂住水的腰,
她自己曲下膝盖,从底下试探着,把她腿间的物件捅进到水的身体里去。水已经
被绳索拉得笔直,没有什么活动的余地了,虹只能进退自己的臀部,才能让椅子
腿在阴道里保持动作。在深入的时候,虹紧紧地贴到水的身上,接着她后退,孟
虹的被麻绳五花大绑捆成了好几块的屁股朝向我们笨拙地撅了起来。有人捡起扔
在一边的皮鞭,这一回抽的是虹,抽她的屁股,她就像是被火烫着了似的,再一
次猛烈地挺向前去。
我朝周围看了看,发现老虎那时已经不在屋子里了。我稍等了一会也退了出
来,给四区的人打了个电话。问他们连盈水在不在集中营地。然后告诉他们明天
的采访活动是高层的安排。他们现在应该找到连盈水,否则如果发生什么问题,
他们是要负失职责任的。十多分钟以后我听到了汽车声,警卫营的人开了两辆吉
普车来。这一下就把里边的狂欢冲掉了。
好了,我来解决这事。老虎反正已经不在,按照资历,我可以说得上话了。
我说,我给你们签字,算是我们处提连盈水出来,准备明天的行动。你们留下两
个兄弟在这,帮帮我。还有,麻烦把孟虹带回去吧。
那天晚上我把连盈水弄到了我的房间里,让她洗了洗身体,在我的床上睡到
了第二天的上午。一直到那时她都是赤身裸体的,下身还在断断续续地流血。她
的手铐和脚镣也没有钥匙。是孟虹给她锁上的,以后谁知道扔哪去了,我让人在
讯问室里找了一阵也没有找着。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我和连盈水,花了一阵
子时间把一件纯白的套头短袖衫从她的手铐环里边塞进去,一头塞,另一头往外
拽,进去以后再通过另一支手臂弄出来。反正这样最后把那东西给她穿上了。找
英军秘书处的姑娘们要了条筒裙来对付她的下身——里边没内裤,我没劲从她的
脚镣圈里外再套弄一回了。
我们就这样开到龙翔营地里的英军俱乐部。女孩拖着铁链,光着脚慢慢地走
进挂着一盏大水晶吊灯的门厅。预定的受访地点在另一头的小会客室,要经过一
个很长的过道,两边装饰着一人多高的护墙板。我领着那两个警卫营的兄弟跟在
她后边。边上待着的英国军官们都朝我翻白眼,我面无表情。
像老虎希望的那样,水实际上已经说不成话。她差不多只能发出一点蚊虫飞
过那样的振动声,然后就是剧烈的咳嗽。那个亲政府报纸派来的副主编是个英国
人,却说一口流利的本地话。实际上,英国人在这里为他们安排了一个很正式的
访问。连盈水坐在沙发上,很端正地拢着腿,经常用心把短裙往膝盖下边拉一拉。
他们甚至还问她是要茶还是咖啡。而我看着她肿胀的的脸颊,却只是想到在七八
个小时前那里还流满了我的精液。
即使在四区经过了这样地狱一样的两年时间,水仍然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
头脑清醒,而且充满勇气。她没有展望政府与民阵联合执政的前景,是的,她一
直在坐牢,她并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所以她没法讨论那些话题。她用被铐在
一起的手写字回答英国人的提问,她伸出的裸露的手臂上鞭痕累累。她只是告诉
他,龙翔的集中营里一直是什么样子,现在仍然是什么样子。在她那么干的时候
她应该能够想到,在今天结束之后,老虎会对她做些什么——就是说,如果老虎
还会出现的话。
结果是老虎并没有出现。他在前晚从那间大房子里走出去以后,从此消失的
无影无踪,和我们的老板K一样。现在我已经倾向于相信,老虎并不是那个他故
意表现出来的人。这个晚上只能是设计好的。有人对局势进展的缓慢不耐烦了,
他们安排了这件事,而且告诉了老虎要怎么做。
再以后,是那个英国人对龙翔营地的访问见报,当然它造成了相当的影响。
又过了三天,民阵军队的坦克就直接开到了龙翔的大门口。到了那时,我们才发
现已经根本找不着可以汇报和请示的头目们了。英国驻军严守中立。而我们同意
交出武器,没有人试图抵抗。
我在四区等到了他们。我和警卫营的弟兄们漠然地注视着他们撞倒了集中营
的铁丝网。坦克前进,倒车,原地转着圈,用履带扯断铁线,把支柱碾压成碎片。
他们和他们,新到的那些民阵军人和营地里得到拯救的同志们欢呼着拥抱在一起。
在全场的狂欢中,还有另外一个人像我们一样平静。她是孟虹。她一直跟原来一
样,光着身子待在场地中间竖着的木头桩子边上。只是她现在不用跪着了,她背
靠着木头坐在地下。
下边是需要找些车,把这些人先送到坦达港去。为了这事,他们和我们的运
输连为了人力,燃料等等,纠缠不清,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大家散乱地等在集中
营的里边和外边,人们继续兴奋地说笑着。不过在天差不多黑了的时候,有几个
民阵的人到达四号区,要求带走孟虹。
带人走还是得要个手续。以后至少能有个凭证:某某人是活着离开了这个地
方,而不是死在了我们的手里。我陪着他们走进场子里去,他们解开拴着孟虹脖
子的链条,叫她起来跟他们走。虽然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意义,他们还是要她把两
只手背到身后,给她加上了一副他们自己带过来的手铐。我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
射过来的含义复杂的视线。周围安静了下来。
塔楼上为我们打开了射灯。现在这个赤裸着全身的女人,拖带着手脚上的铁
链慢慢地朝外边走过去。在她前方的人们默默地为她让开道路。就像是时间倒转,
她的疲惫的形体动作,呆滞的表情,就和过去两年中每一次被我们出发扫荡的军
队从这里带走时,一模一样。
我听到她只是茫然地嗫嚅了一句,说:我的孩子呢?
当时我想她大概再也不会和我有什么关系了。而我和她现在都在春平,我要
收集她的叛国证据,把她交付审判。
环在他们家开的小杂货店里快乐地忙来忙去,像是一只在树枝上蹦跳的小鸟。
我在早上经过小街拐角的时候,到她的店里买一包香烟。她轻轻地哼着一支我不
知道名字的小曲。
「妈妈呀,今天是几号了……」她对她母亲说,「十五、十六?」
她朝我迅速地撇了一眼,以为我没有发觉。
「反正快到十九号了,等过了那一天,我就是个大姑娘了。」
那天我一到部里就被人叫到了春平,到现在才只是第三天。要求是,在预审
结束之前不能离开,也不能和外边联系。虽然对于孟虹的案子来说,也许根本就
不值得那么煞有介事,她根本是一头死老虎了。不过命令就是命令。
我在早上到狱政办公室转了一圈,取了一张当天的早报。一月十九号的。我
随便扫了一眼,看到头版上有文化和旅游部长连盈水会见苏联文化代表团的消息。
我夹着那份报走到监狱大楼后的讯问室去。前一晚上又是通宵的审讯,我没有参
加,是兄弟们干的,应该是才结束没多久。孟虹坐在水泥地下,背靠着墙面,她
的右手手臂举过头顶,手腕被铐在身后窗户的铁栅栏上。
审问的间隙,我们都让她待在这间空房子里。里边什么也没有。我又去隔壁
的审讯室拖了一张椅子回来。把裤子褪下去,对着孟虹坐下。然后用脚把她踢醒,
把报纸塞到她空出来的那只手上。
我的手往空中划了两个圈,跟她说:「屁股。屄。」我的东西已经竖立得很
高了,非常明显。
她迟疑了两秒钟就明白了过来,她转过脸去面对着窗户,压下腰背让屁股抬
高。然后就把她自己的后半个身体倒退进我的两腿中间来。还要更低点……她更
深地曲下膝盖,一直到她的腹股沟里皱褶的皮肤摩擦到了我的龟头顶端。
「嗯,好。慢慢蹭着,慢慢的干。我们有时间。」她让我在她的唇口边缘上
滑来滑去。我说:「现在看你手上的东西,读,读响点,我听着。」
孟虹把左手拿着的报纸举到自己的眼睛底下,看了一会儿。她开始念道:
「文化及旅游部长连盈水1月18日在蔓昂国会礼堂会见了前来我国访问的苏联
功勋芭蕾舞团全体成员,连盈水部长对客人们说,苏联的艺术是具有强大生命力
的人民的艺术。」
她的声音沙哑,但是厚实而且柔软,有点像是一件旧衣服上有点磨损了的绒
布。她一边小心地把我慢慢装进她的身体里边去。
我稍稍抬手就揽在了她的腰上,我掐起她肚子上的肉。两年里露天生活的日
晒雨淋风干了她的身体,她的肉块廋削坚硬,但是我却意外地感觉到了,她们在
皮肤下面抽拉牵扯地滑动的样子。她们强韧有力。
我想,环的肚子恐怕要软得多了,而且肯定更白。
女人孟虹用被铐住的右手握住铁栏当作一个支撑,让身体倾斜着上下动作。
她把自己的肉一次又一次沉重地压紧到我的小腹上。虽然是在冬天,但是汗珠还
是从她棕色的背脊上星星点点地浮现了出来,她的皮肤遍布着粗砺狰狞的疤痕,
现在在水流的浸润下变得朦胧,开始泛出微弱的光泽。
「环。」我低声说:「环。」我觉得冲动正在全身各处开始凝聚成形,像是
正要从北部高原的湖边起飞的水鸟群一样。孟虹继续刻板地朗读着报纸:「…
…苏联的社会主义文艺给我们带来了全新的冲击,哦,哎呦……」她自己的呻吟
和喘息时常打断她,「是我们能够用以抵御旧殖民主义腐朽文化的武器……嗯
……产生于人民群众之中的……之中的……艺术表现方式,像清晨的朝霞和露珠
一样,前途无限,充满……充满着活力……」
我炽热地射在她的屄里。我想,这可真是个淫荡的场面。